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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姮已过了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如今她内心坚硬,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伏在棣棠的怀里哭泣。
她心头转过千般念,身后飘来顾时安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王妃,你觉得日子还能过吗?”
姜姮歪头,表示没听懂他的话。
顾时安又道:“我那日回去想了很多,朝堂积弊日久,许多恩怨缠绕不清,这么多年都理顺不明白,若是要全压在你一个女人家身上,指望着你去普度众生,那对你也不甚公平。若你实在觉得累,觉得不开心,那日的话就当我没说,你并不欠任何人的,你可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不要过分自苦。”
“我想过的生活?”
姜姮嗤笑:“你说得倒轻巧。”
顾时安当然知道她的意思,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前,双手奉上一物。
姜姮见是个小锦盒,打开,里头盛着琉璃珠大小的药丸。
“这是我从邵郎中那里拿来的,此名龟息丸,还有个名字,叫假死丸。”
姜姮的眼睛蓦得亮起来。
顾时安道:“吃下去后可让人看上去呼吸全无,状若死亡。可是它有个缺点,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人会苏醒,恢复如初。”
原本姜姮听得很有兴味,可当听到他说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时候,眼中光亮迅黯然。
这怎么可能成功?梁潇那个疯子若是现她死了,必然会将她风光入殓极尽死后之哀荣的。他要是再疯一些,说不定还会抱着她的“遗体”
倾诉衷肠,说上一天一夜再让她入殓。
反正于他而言,只有得不到和已经失去的才是珍贵无比的。
她若是一死,便是将两样都占全了。
这么说来,一个时辰顶什么用?
纵然觉得可行性不强,姜姮还是把龟息丸收起来了。
再回到宴席上时,正遇上侍女端着满满一漆盘的空酒盅出来,席间正言笑晏晏。
她回到梁潇身边,他醺醉的俊面挂着不豫,迷离斜眸瞟向姜姮,阴阳怪气道:“你还是知道回来啊。”
姜姮抬袖掩唇,皱眉:“你喝了多少?”
梁潇如薄瓷的俊秀面容上渗出两团红晕,偏神情严肃凛正,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竖抵在姜姮的唇上,道:“今天高兴,我想多喝些,不要管我。等过了今天,就都听你的,你不让我喝,我就不喝。”
姜姮虚扶了他一把,不着痕迹地把他的手拂掉,嗔道:“我哪管得了你?从前管不了,将来更管不了。”
梁潇不快地撇嘴,凑到姜姮脸前,清凉薄唇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脸颊,幽怨低叹:“若你想管,就能管住我。只怕,你不肯在我身上费心思。”
姜姮嗤嗤一笑:“摄政王殿下权势滔天,多少世家贵女等着与殿下结良缘。你若有这份心思,还愁没有人管吗?”
“嗯?”
梁潇面露疑惑,勾唇看姜姮,“这话怎么听上去酸溜溜的,你又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
顾时安方才临分开时提醒了姜姮一句,城中簪缨世家蠢蠢欲动,有机灵的,已经开始走玉徽县君的路子了。
难怪梁玉徽这些日子瞧上去憔悴了许多。
姜姮叹道:“其实这也是寻常,世人皆爱功名利禄,你毕竟今时不同往矣。”
她说起当年姑姑要把翰林待诏家的庶女说给梁潇为妻,梁潇断然回绝,赌气搬出王府。
“那样的日子彻底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只要你愿意,不管多么尊贵的女子,都可以纳进府里。”
梁潇原先乐意看她拈酸吃醋,不管中间掺杂几分真心,起码营造出一副夫妻恩爱的画面。
可听她提及这一桩往事,不由得凤眸转凉,面容冷戾,盯着姜姮,薄唇紧抿成线。
姜姮再不会像从前,他但凡流露出几分怒意,就恓惶不安,方寸大乱。
她稳稳端起金酒樽,葡萄美酒艳如美人血,自丰润胭脂唇瓣淌进去,末了,唇边还残留酒渍。
星眸倒映熠熠烛光,笑靥灿烈如花,无辜娇憨,还夹杂几分挑衅地斜乜梁潇。
梁潇终于意识到,绕了一大圈子,她是故意在这大好日子来戳刺他,让他难堪的。
他紧捏住酒樽,问:“姮姮,我最近做错什么了?又让你不高兴了?”
姜姮娇柔道:“没有啊,只是突然想起来往事,颇有些想不通。你对我的执念来源于何处?究竟是真的爱我,还是因为我曾栖息在你无法企及的高枝上,我曾是辰羡的未婚妻。得到我,是你扭转命运飞黄腾达的战利品,是你对这不公人间的报复,亦或是……”
“是什么?”
梁潇冷声问。
姜姮笑得更加明媚:“是你此生唯一能比过辰羡的地方。”
“是吗?你是这样想得吗?”
梁潇的声调如焠染寒霜冽冰,覆在酒樽上手微微颤抖,倏地,抓起酒樽狠狠掷到地上。
席间众客本已微醺,正三五聚做一堆寒暄套近乎,衣香鬓影,贴耳细语。
忽得被一声闷顿响震断,茫然回望,见那酒樽竟是从上席掷下来的。
霎时惊魂,皆默默坐回榻席,垂眸敛目,不敢出声。
众臣皆知,这位主子出了名的喜怒无常,骇厉冷鸷,没有人有闲心去捉摸他为什么突然怒,只盼望这倒霉怒火别烧到他们身上。
梁潇厌烦至极,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直接甩袖撂下一席宾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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