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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輛火車的獨立車廂內,兩個男人坐在一起,室內一片安靜。中年男人低頭審閱文件,年輕男子偏頭看向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裡,他想起了北方下雪的日子。即便是夜,皚皚的白雪覆蓋在山頭和樹枝上也能映出亮。
「在想什麼?」李先生問他。
「想家了。」秦少莊收回視線,認真回答。
「是啊,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三年了,秦督軍也掛念你了!」李先生點了菸斗,「這年頭,大家都有離鄉背井的原因。」連他自己都不免感慨。
「對了!小小離開何園那天晚上,你跟她在花藤亭聊了什麼?」
那晚,季夏坐在花藤亭里,石桌上放了一個空的鳥籠,她抬頭張望,嘴角帶笑。亭里在鵝黃色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很柔和,結果,周季夏也變得柔和了。看著眼前那個仿英國皇家鏤空式亭子,他覺得這個亭子本身就是一個精緻的鳥籠,裡面囚了一隻羽翼漸豐的鳥。
「是給我送鞋來的嗎,秦長官?」季夏看見他,亮出她的鞋子--高跟鞋,隨後邀他坐下。
被她這麼一打,他倒是想送來著。「下次吧。」
「那你別送到何園了。」季夏順他的話繼續開玩笑道。
秦少莊才想起,她明天要去北平了。「你,真的要去北平?不去不行嗎?」
「為什麼不去?」
「難道你要去嫁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北平傅家,你知道是什麼人嗎?」秦少莊的右手拇指指甲不斷劃著名食指的,季夏見過幾次。
「是什麼人?」
末代皇族。
晨光透過紗窗爬進室內,秋風吹得有點過分。季夏睜開眼,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陽光,完全陌生的環境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難道我睡到傍晚了嗎?!季夏跳下床找她的懷表,才早上八點半。可比認錯時間更糟糕的是,她的衣服在她完全不知道情的情況下被、換、了!一套白色的長袍睡衣就這樣掛在她身上。
西式的大床,藏式經文地毯,小客廳,衛生間,季夏想不起她是在哪裡了。直到昨晚那位學生出現。
「你是?」
「你好,我是周先生的屬下,葉歡。」
「周先生?」大腦攪了漿糊的周季夏終於清醒了。「我哥呢?」
「周先生出去辦事了,他交代我先帶你逛逛北平。」
原來,他來北平是有工作的。
葉歡帶她逛了三天北平。對於她而言重點不在北平的景色如何,而是她的婚約。周雲卿走了三天,如果不是有葉歡和司機在,季夏差點以為只有她自己來了北平。她問過葉歡周雲卿的工作如何,可他隻字不提。偌大熱鬧的北平在季夏看來就如同如今冷清了的紫禁城。沒了主的東西,它的存在意義是什麼?見不此行要見之人,那她的包袱該如何放下?
第四天,葉歡帶季夏去祥鳳樓看戲,葉歡說,那是全北平最好的戲樓。季夏作為一位在南方長大的式女子,說實話,她對京劇沒有絲毫的了解。去看京劇,純粹是不想讓自己空下來胡思亂想。
戲樓雖是舊式裝扮,但外表看上去繁華依舊。樓高三層,戲台搭在中間,呈塔狀。小二把他們領到前排去。不久,小二按葉歡說的換了茶和糕點上來。「周先生說,周小姐喜歡吃紅豆糕。」季夏吃了一口,但不是她喜歡口味,她仍舊吃完,道謝葉歡。
葉歡說,台上演的那出是霸王別姬,楚霸王由侯老闆演,至於虞姬,則由一個坤旦演。「坤旦?」季夏只聽她爺爺說過男演女裝「干旦」,那麼坤旦是「女人演的旦角?」
葉歡點頭。葉歡告訴她,女人能在京劇上有出息本就困難,她如今還唱到旦角,搭上侯老闆這麼個大人物,不簡單。
季夏雖然看不懂京劇,但她以前在何園裡也是經常看大少奶奶請人來唱粵劇的,料想必定有相通之地。唱作念打在她看來雖有骨架但與那位侯老闆比起來差了可不是一個檔次。
「這虞姬來頭不小啊!」季夏說。
「什麼來頭?」葉歡只笑不答。縱觀戲樓一圈,除了年輕一點男性觀眾外,就只有她這麼一位女性了。「北平只有男子才能來戲樓嗎?」
葉歡回答,「並不是。」
一曲唱罷謝幕,觀眾都喊著一個名字——孟婉君!孟婉君!孟婉君!季夏注意到他們所在一排有一位男觀眾站了起來,理了理他的長袍,摺扇拍了拍衣角,彈了彈糕點屑。他帶著一副金邊圓眶眼鏡,穿著也十分講究,不是一位輕浮之人。反倒是他旁邊那位西裝男子,一眼便知是紈絝子弟
兩人低頭說話後便往後台走去,身後跟著兩三個人。西裝男子從身後的人那裡拿來一束花,洋洋得意地走進後台,眼鏡男子不進反而離開了。
第16章秋·故園無此聲(2)
「在看什麼?」葉歡問。
「沒什麼。」
「葉歡,你說我哥最近都忙什麼?好幾天見不到人影了。有時候電話接到房裡都是洋人。」
「小姐,屬下並不清楚。」
季夏知他們都是撬不開口的人。季夏猜測葉歡是幫周雲卿在北平辦事的人,但具體是什麼她也摸不清楚。她雖然沒怎麼接觸過家裡的事,但上次整理周老爺子東西的時候就對家裡的事摸了低。周家在北平有生意她是知道的,只是葉歡到底幫她哥處理生意還是處理他的公事就不得而知了。自然她也不能問太多他哥工作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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