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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们这才磨磨唧唧地一步当做三步往阶梯下挪动。
领事的一大把年纪了,改不了费心的毛病。一面将谢璋扶稳,一面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少爷,不是老奴多嘴。断……袖一事玩笑不得,皇上骂您是为您好,何必喝得酩酊大醉?您今年就及冠了,好不容易回了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胡闹。”
这个管家姓李,平日府里的人都尊称他李老。谢璋刚从西北回来,五年没见,他都快忘了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好半天才想起来。
李老却宛如昨日刚见一般啰里啰嗦,仿佛一个“管”
就是一个圣谕,能挟制住府内所有人的行动一般。
谢璋敷衍地应了一声,张望道:“我爹呢?”
李老说:“近日事务繁忙,老爷已经有半个多月都歇在大理寺了。”
谢璋淡淡地“哦”
了一声,前脚刚要迈进院子,后脚就被一群人簇拥起来,躲也不能躲,又实在是对这个老管家烦不胜烦,只得艰难地转过头,冲着后面喊道:“温岐!”
温岐几步走向前来,从人群里挖出谢璋,兀自扶着他进了院子。
老管家还意犹未尽,在他身后说道:“少爷,您明日就别去一枝春了,毕竟是烟花巷陌,还是少去为好。”
谢璋进了院门,就见一只周身穗黄的狗从某个角落“嗖”
地一声窜到了他身边,他那被李老训得如阎王一般的脸色,才露出点真正的笑意来。
“黄坚强,怎么没睡觉?”
这狗毛柔顺,个头大约如四五岁的幼童,鼻尖一处雪白的毛衬的它十分生动可爱,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右面的前爪不知什么原因,没了一截。
谢璋手法熟练地在黄坚强身上来回搓了一道,一日的不顺心才飞将而去。他站起身,似乎才觉李老还在身后,忙笑眯眯地说道:“知道啦,李老放心。”
酒意醒了大半,谢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再看身后众人的神情,晃悠悠地进了卧房。
黄坚强亦跟在身后,硕大的臀部左摇右摆,好不威风。
石墩小厮们见了,站在老管家身侧,嘟囔道:“什么态度,您可是皇上指派过来的人……”
然而一句话未说完,就被老管家的怒视吓止。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该听见的也都能听见。
但谢璋头也不回,夜色深沉的谢府大院,只听得木门“哐当”
合上的声音。
翌日一大早,谢璋将昨日李老的叮嘱和着梦一起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说昨日未见着才女殷如是姑娘,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偏生要再去一趟一枝春,任谁也拦不住。
初春的临安还带着冬日未尽的寒意,但谢璋薄衫裹身,还烧骨头似的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把折扇,走在临安街道,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风流。
但是谢璋这张脸实在辨识度太高,饶是去西北吃了五年的沙子,仍然风华正好。
然而此时不比五年前,就算有人认出了谢璋,谈论的也不再是他的纨绔,而是“原来谢小将军是个断袖啊”
这一本人所谓的谣言。
谢璋就顶着这些视线,仿若无知无觉似的走进了一枝春。
刚一进门,谢璋就被管事的拦下了。
谢璋“啪”
地一声收了扇子,怒道:“怎么?你们一枝春不允许断袖进么?”
管事连连摆手,忍着笑否认道:“不是,您昨日不是说要见如是姑娘么,姑娘从寒山寺回来之后,特地叮嘱小的,若小将军到了,就直接引去见她就好了。”
谢璋这才作罢。
殷如是在一间雅间等着他。这雅间在二楼,一间窗旁植满了海棠,微微侧头就可以看见外边的街道;另一间窗则正对着一楼的大厅,虚掩着一道珠帘,能将下方的景色一览无余。
这个临安双姝之一的才女,眉眼清丽,正倚在窗边,见谢璋到了,抬了抬下巴,侍女就阖上门退下了。
谢璋几步走到桌边坐下,毫不见外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浅酌完才喟叹道:“见殷姑娘一面,真是难如登天啊。”
殷如是浅浅一讪:“见谢小将军也是不易。”
楼下不知生了什么事,渐渐的有些嘈杂起来,两人就着这乱哄哄的背景音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笑出了声。
殷如是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坐在了谢璋对面,笑道:“西北的沙子好吃么?吃了五年可有品出什么味儿?”
谢璋“哗”
得一声,又将握在手里的扇子打开,引得清风阵阵。他摇了摇头,道:“还行,总算没有白白吃了五年。”
殷如是视线随着折扇移动良久,目光复杂地看向谢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何时变得如此自恋了。”
谢璋一愣:“什么?”
殷如是向折扇投去一瞥。
这把通体雪白的折扇,面对着谢璋的那一面是一副山水画,而另一面,当初谢璋拿出来的时候没细看,如今被这提醒,低头看时,只见背面用草书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
“美貌。”
谢璋:“……”
第二章阎王
一枝春一楼的大厅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人。正中央的高台上,被许多店员模样的人悬挂起了一副女红。
这女红上,绣的是一只青天白鹤,针脚缜密细致,白鹤的毛犹如落入锦绣丛中的轻羽,仪态优雅且高傲,纵使周围皆是扎紫嫣红,我自岿然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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