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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皂角的清气在梅花和冬雪中,闯进了萧宁十岁的夜里。
月光微微地照着,他的瞳孔一缩,头顶上的天被伞遮住了大半。灰衣的陌生人,将伞放在他的手中。
青竹的伞柄,伞柄下缀着一枚青环,四十八骨,经年的老竹子。
雪细细碎碎的,撞在他们两个人的手上,刚一接触到皮肤就化了。
远处的酒香浓甜,丝竹声叮叮当当,月夜中的雪色,在黑夜中起伏如浪。
后来很多次的梦里,那些丝竹声都变得模糊不堪,可灰衣人嘴角的笑意,却始终鲜明得如同初见。
那名剑客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眼神柔软又沉静。
他温和着声音,说:&1dquo;看你的衣饰,必定是一位尊贵的小皇子了。既然是陛下的孩子,您要学着抬起头,会那些与生俱来的骄傲,而不用退。”
他从小生活在少有人问津的冷宫旁,受尽了冷眼,可长阳宫中,有人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在他习惯了避让与后退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告诉他,&1dquo;您不用退。既然生来就是尊贵,那么,就去骄傲。”
在满树梅花下无声哭泣的少年,从未如此热切地想要去看,天下最高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月光亮得让人眼晕,梅花香气冷而清。
风忽然起了好大一阵,满树花瓣落雨一样,和着碎雪,铺在伞面上。
那棵种在心底的种子,在月夜里芽了。
十岁的萧宁握着伞柄,看那片灰色的衣角,飘远了。
天下最高的地方&he11ip;&he11ip;究竟是什么样子?
十五岁的那一天,阳光刺眼又热烈,把长长玉阶上的飞龙都照得烫。
他从明堂前走到龙椅上,再回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现在,他站在深宫中高高的屋脊上,俯瞰整个天下。
所有的欲望都在深宫中芽,而长阳宫中被灰衣剑客种下的种子,终于开花。
萧宁俯视着低跪的臣子,忽然弯下腰,伸出一双柔白色的手,拉起了沈从风。
眼中的凌寒一瞬消失,带了些孩子般的天真,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炫耀给人看似的,指着远处无穷无尽高高低低的飞檐与宫楼,道:&1dquo;先生,看吧。”
在百王坊中,宁王府内,当上了宁王少保的沈从风也曾对他说过,&1dquo;殿下,您要去看。”
您要去看见,自己心中的欲望,要去看见整个天下。
那时候的萧宁,站在书房中,目光热切地看着他,说,&1dquo;先生,会与我一道去看么?”
衣摆簌簌响动,灰衣人提起衣角,膝盖撞在了青石地板上。
这是沈从风第一次朝他跪下,他的声音柔软又不容抗拒。
他说,&1dquo;殿下,臣,誓死追随。”
想到这些,萧宁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身畔的沈从风。
冷静地挺直着背、又恭顺地低垂着眉眼的沈从风,藏在黑暗里。
他看不清。
父皇死前,笑着对他说,何为寡人?我是,你也是。
那时候的他,不过清笑了一声,把金碗中的药汁递给父皇。
五十多岁的老皇帝眼中忽然迸出一道精光,哈哈笑道:&1dquo;既是帝王,就好好享受这份天下最冷的孤独吧。你与我不同,连虚假的热闹,这辈子都无缘得见。”
那是他弑兄屠弟,满手鲜血的报应,在他离开父皇床榻开始,永远跟在背后。
父亲的话,终究是,应验了。
不过将将三年,他已经开始感受到,越来越冷的孤独,和越来越生疏的故人。
他的父亲实在是了解他,哪怕是一位从不受过宠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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