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见(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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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2年(顺治九年)3月底,37岁的五世达赖正式踏上了进京之旅。他对外部世界充满好奇,对那个据说繁华得象天堂一样的京城,更是感到神秘与向往。可是他没料到,代表团从进入安多起就走走停停,行程缓慢,直到腊月才到达目的地。
达赖活佛进京的消息传遍了甘青内外蒙古,途经之处,跪着许多远近而来的农牧民、僧侣信众。他们虔诚地顶礼叩拜,奉献出自己最好的物品,其中不乏倾家布施者。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到达赖佛爷的摩顶赐福,即使能碰触一下佛爷使用的物品,也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可是人太多,五世达赖远远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对这些人来说,一生也难遇一次这样的机会,他们不甘心,尾随在后面,手摇转经筒,口念六字真言。有的人不时出恳切的呼喊,这是一支由各色人等组成的奇异队伍,还有人拖家带口赶着羊群,队伍越拉越长,越走越慢。
“佛爷,得想个办法,再下去就走不动了。”
这一天宿营后,益西进帐禀道。
“我也在想这件事情,听说不仅喀尔喀,连西蒙也有人向这里赶来,益西呀,你是不是有办法啦?”
益西想出一个办法,五世达赖连声说好。第二天一早,只见佛爷座轿两侧各拴绑一条长长的哈达,两名骑马僧人分别站在道旁信众外侧,各拉着哈达的另一端,起轿后,二僧同步前行,哈达从信众头上擦过,以示摩顶。事先益西当众宣布,哈达已经佛爷诵经加持,法力等同,故信众皆大欢喜,队伍行进度加快了。
队伍进入内蒙古阿拉善旗后,眼前景色回异以往,但见黄沙漠漠、只闻驼铃声声,远处的贺兰山形似墙,色如铁,五世达赖一边赏景一边赞叹,指一山坳处说:“此地乃全山精华汇聚,若建寺,当大吉。”
后来,真有当地高僧在此建阿拉善寺——广宗寺。
道路上的迎拜者越来越多,队伍又长了,加进了数不清的勒勒车和牛羊。两条哈达显然不够了,增加到十数条,而且大大加长,形成两个巨大的扇面,人们争先恐后伸手触摸,或是把自己准备的哈达抛上去搭在上面,不大功夫,扇面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哈达,还不断有人往上抛。人群中,一个女孩儿举着心爱的小羊羔,静静地等候哈达经过,引得大家纷纷注目,随后都显出淳朴的欢笑。
逢寺遇庙,代表团要进香拜佛,五世达赖向寺僧讲经开示、摩顶赐福。夏天的鄂尔多斯风吹草低,天高云淡,五世达赖感到从未有过的酣畅,破例在野外举行了一次说法诵经大会,后来鄂旗王公在五世达赖讲经的法台处修造一庙,因这一带草木丰茂,故名树林召(蒙语中“召”
即“庙”
)。
“佛爷,喀尔喀和内蒙古各路王公已齐聚归化城恭候多日。”
益西禀报。五世达赖点点头,他正在思考同王公们的会面。他早已意识到这次进京之旅,前一段只是铺垫,归化城才是真正的起点。
从羊八井出时正是春暖花开,此时已是秋风瑟瑟了。一路上不断遇到王公们派出的恭迎使,由益西代为接受他们献上的哈达并表示谢意。当代表团一行登上归化城西乌苏图山时,连五世达赖也目瞪口呆了,这是何等的壮观啊,不由脱口一句:“仿佛是天上的云彩都落在这片草原!”
益西接一句:“就像是叩参拜的万朵白莲。”
察汗丹津附一句:“还有如林的经幡彩旗招展。”
草原中间一座特制大帐,蓝条勾边,金丝精绣吉祥八宝,是为达赖活佛准备的。
在接下来的多日里,各旗王公轮番迎请五世达赖讲经说法,以美食歌舞供养。这期间,五世达赖朝拜了归化城各寺庙,特别参拜了前世修行的席力图召,还在西山举办了一次大规模的祈愿法会。法会仪式隆重,许多王公还是次目睹。先是伴着法号众僧诵经,八人带着面具跳起金刚舞,然后数十位王公和当地活佛依次敬献哈达,五世达赖逐一回赐哈达并摩顶护持,接着登台亲诵吉祥经,祈祷总怙主观世音菩萨保佑牛羊肥壮、众生利乐。在最后的开示中,五世达赖说:“当今皇帝系雪域佛国三怙主之一大智文殊菩萨化身,秉持佛祖旨意降下世间拯救苦难,吾等黄教三宝弟子俱应拥戴,保境平安,勿生滋扰。”
启程时,五世达赖住过的帐篷城被装载到勒勒车或大马车上缓缓移动,宿营时,又冒出数百上千的帐篷,真可叹为奇观。后来,在这次举办大法会的地方建起一庙,名乌苏图召,现为呼和浩特郊外一处着名风景区。
一行三千余人向东南斜插,走了几日,只见不远处烟水浩淼,原来是一个湖,当地人叫它达赖海子[1],汉语称岱海。一来周围风景优美,二来水名与自己称号相吻是个吉兆,于是五世达赖决定停下休整。此时已近腊月了,他亲笔给顺治帝写了一信,说明因随行人众入京不便,请求双方在岱海相会,等候回音。
比起元明两朝,有清一代,中央政权与西藏地方的关系达到空前密切的程度。双方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也不是一般地沿续前朝的既有关系。可以想象,当雅库坎呼图克图前往盛京拜见皇太极时,对正在艰苦奋斗中的满清该是多么巨大的支持与鼓舞啊。可是,五世达赖的书信在早朝时引起争议。
顺治帝对诸大臣说:“朕欲亲往边外迎之,若令喇嘛入内地,今年岁收甚歉,喇嘛从者又众,恐于我无益。倘不往迎,喇嘛以我既召之来,又不往迎,必致中途而返,恐喀尔喀亦不来归顺。”
随即对上述想法请大臣们“各抒所见以奏”
。
满臣的意见是,皇上不妨在边外与喇嘛会见,如想来内地可少带随从,这对于喀尔喀前来归顺“大有裨益”
。汉臣大多认为,皇上贵为天子,不应亲往迎接,但三千多人进入京城,吃住生活不好安排,可从诸王大臣中派一人代表皇上与喇嘛在边外相会。
争议相持数日,顺治帝权衡再三,决定“边外相见为便”
,地点就定在岱海。
第二日,大学士洪承畴以天象不祥上奏:“昨太白与日争光,流星入紫微宫。窃思日者人君之象,太白敢于争明;紫微宫者,人君之位,流星敢于突入,在天垂象,诚宜儆惕……天道深远,固非臣等所能测度。但乘舆将驾,而星变适彰,此诚上苍仁爱陛下之意,不可不深思而省戒也。”
又过二日,顺治帝下旨:“此奏甚是,朕行即停止。”
翌日,索额图等亲近满臣在养心殿请安时,询问皇上何以改变主意。半晌,顺治帝徐徐说道:“范老先生曾为朕讲过春秋时期中原诸侯会盟争霸的故事。洪承畴是以天象提醒朕,双方君臣名分已定,但边外相会这种形式却多少带有点儿‘会盟’色彩,对树立朝廷权威和争取喀尔喀归顺,恐产生微妙影响。”
诸臣听了不断点头。索额图说:“皇上圣明。只是奴才不解,洪承畴何以不明言其意,却借星象之玄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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