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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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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康王出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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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赵构戴着一顶贴着镂金涂银额花的齐梁进贤冠,用红缨系在颌下,紫袍玉带,乌皮履,神情阴郁地在大内西华门外下马,随从结果了缰绳。他正欲举步进宫,忽见皇叔燕王俣自内出来,忙垂手侍立,请安道:

“叔父安吉!您老人家是难得进宫的。”

赵俣是道君太上皇帝赵佶(徽宗)的兄弟,排行十二,和十一哥赵佶是同一年生的,今年四十五岁了,他风姿凝重,抚摸着淡淡的几绺乌须,仰天叹道:

“时事如此,还不是担心金人再来围城。刚才去问了你家老大,”

他指的是赵佶的长子,新登基的靖康皇帝赵桓(钦宗),“果然是西京河南府(洛阳)已经丢了。北边的金军已破真定府(河北正定),国事不可为了。老大一筹莫展,说是又要遣使去金国割地求和,还说要差你去哩。”

“侄儿也听说了。”

赵构忧郁地顿了一下,说道:“正是为了这事,侄儿才进宫来的。”

“去找你大哥?”

“不,去龙德宫。”

龙德宫就是原来的御花园,太上皇帝禅位后,携了妃嫔退居在这里。园中也有亭台楼阁,景致十分清幽。

“唔,你去吧,只有请上皇帮你说句话儿了。”

燕王同情地瞅了他一眼,摇摇头叹息道:“老九,你的年纪还很轻啊,不过二十岁吧?这么年轻,可惜,可惜。到了金邦,万一留难,士可杀不可辱,明白吗?列祖列宗的荣耀,大宋的气节,切不可辱没了。

“是!”

赵构恭敬地垂手应道。自从今年正月初次围城,去金营当过二十五天的人质,受了一场惊恐之后,他是谈虎色变,再也不愿到金人兵刃下去冒险了。

燕王又摇头叹息了一番,由内侍扶着上了马,一扬鞭,亲随簇拥着,款款地骑马走了。赵构中等身材,白净的长方脸上,隐隐地显出阴鸷沉郁的气质,淡眉细眼,闪烁凌厉的眼锋,冷冷地叫人捉摸不透。鼻尖微钩,每逢激动时鼻翼便不住地扇动,那时间,眼睛也会攒聚起来,成了个棱棱的三角形,令人望而生畏。燕王走后,他默默思索了一下,一挥袍袖,奋然进入西华门,循右嘉肃门,穿过凝晖殿,从会通门进入内宫。越过几道殿阁回廊,来到龙德宫明华殿。这是他的母亲婉容韦氏居住的地方。那时候,宋代内宫妃嫔分为五等,贵妃、贤妃是第一等,婉容、婉仪是第二等,以下依次是婕妤,美人,才人,这都是皇帝的小妾,此外还有“夫人”

的称号。韦婉容居住的殿阁濒临一泓曲水,原是官家宴饮后妃的宴殿,一排五间精致的殿阁,全是紫檀木雕镂而成,殿外绕以朱栏回廊,殿前小小一座庭院,略略植些花木,官家传位太子以后,殿中隔了三间,改成韦婉容的寝宫,另外两间作为耳房,供两名宫女居住,与后妃的深宫大院,侍女成群,还有小厨房专门服侍,是没法比拟的了。

韦婉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在官家面前不甚得宠,自从一幸之后,就很少再亲近过君王,同列嫔御有的已封了贵妃,她才熬到了个“婉容”

的称号。平时郁郁寡欢,年纪不大,额上已经有了细细的纹丝了,丰腴白嫩的脸上难得绽露出欢乐的笑容,朝朝暮暮,凄凉孤单的深宫岁月,只是和着泪儿度过。老皇帝在后宫大慈悲,雨露普施,凡是稍稍起眼的宫女都临幸过了,然后侥幸旋弃。为帝二十五年间,一共生了三十一位皇子,三十四位帝姬(公主)。可惜年代久了,只有十八位皇子和公主史书还能道出他们的生母,其余都湮没不可闻了。近几年宠冠后宫的大小刘贵妃和王贵妃先后薨逝。大刘贵妃遗下三个皇子都还幼弱,交给了韦婉容抚养。十几年过去,皇子大了,益王、祁王满了十六岁,加冠之后,都出阁在外第成家。还有个十八皇子信王榛,今年十七岁了,生得英爽果毅,天姿俊逸,加冠之后,适逢金人围城,太上皇南幸避兵,以致耽误了出阁的时间,至今还留在宫内皇子、公主所住的蕃衍宅中。康王进明华殿时,信王恰巧也正在殿中向婉容问安说话,抬头瞥见了皇兄,忙上前请安道:

“九哥安祥,妈妈正惦念着你哩。”

信王哥儿仨自幼都把韦婉容称作妈妈。

康王扶住信王,又向母亲问了安,垂手侍立道:

“母亲,金兵又南下了,河南府和真定府都失守了。”

“哎呀,那我们又得逃难了。”

韦婉容坐在一盆炭火边,惊骇地抚住胸口,打量了一下儿子忧郁的脸色,连忙问道:“康王,你怎么啦,大哥和你说了什么了?该不会又差你去金营吧?”

“不,大哥还没有和孩儿说,可是朝中已经都传开了。刚才在西华门口遇见了十二叔,也说大哥打算再派孩儿去金国割地求和。”

康王叹口气闷闷地说。

“那为什么不下诏书,让天下勤王兵马都来保卫京师?成天嚷嚷割地,割地,大宋的河山能经得起一割再割吗!”

信王身材修长,穿一件窄袖紫袍,束上绾了一个总髻,用玉簪插上一只白玉小冠,神采焕,愤愤然说道。他精于骑射,似乎很想到战场上一试身手。

“偏偏相反,前些日子,那些混帐大臣下了止兵诏书,说是宋金两国正在议和,止住各路勤王的军马,不许他们来京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若再下诏勤王,还有谁听?”

康王走到窗前,吐了一口闷气,悒郁地说。

“不管怎么说,这一回再不许你去了。”

韦婉容穿着常服,斜领大袖红锦裘袍,红缎长裙,胸前身后缀着两条龙凤纹的红霞帔,下端悬着一枚碧绿晶莹的玉坠,头上盘了一个高高的朝天髻,插满了珠花。她紧紧揪住胸前的霞帔,悲伤地说:“上一回你血气方刚,是自己向大哥讨了差使去的。不是我托乔贵妃和官家说了,差肃王换回了你,岂不是一去不返了?这样危险的事,还能一而再吗?

肃王赵枢排行第五,生母是个年方十五的侍女,难产死了,仅仅追封了才人,所以肃王下地就没了母亲,在蕃衍宅由别人抚养长大的。今年二月,老皇帝和少帝说了,用他去金营换回了康王。不料才安定了半年多,康王又要去金营了。

“妈妈,让我去代替九哥吧,我没有成家,无牵无挂,也想去京外闯闯。”

信王说。

“哎呀,信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韦婉容摇了摇头,柔爱地说,“你还小啦,把你往火坑里送,怎么对得住你那死去的母亲?不行,万万不行!”

“信王,蕃衍宅内还有空屋吗?”

康王沉闷地忽然问道。

“九哥,你才出宫四年,还不知道咱们的蕃衍宅!”

信王晶亮的目光露出了揶揄的笑意,说道:“父皇每年总要添上三四个弟妹,一个人就得一群奶妈宫娥服侍。殿中省年年建新宅,就是上次金兵围城,也不曾中断。得!前几天不是又添了一个妹妹,叫作什么来?啊,弟妹太多,名号都相仿,简直记不起来了。殿中省说房屋不够用,已经撵了我几次,工部却又不曾替我治好府第,叫我往哪儿搬?他们两下里推诿,我乐得在蕃衍宅多住些时候,好常常看望妈妈。九哥,你问这个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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