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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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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怀疑天地混沌之时世上异种本不止十族,九族之所以传承至今,是因为当初只有他们没被龙神打死。

不然还有什么能够解释,只是面对着蝼蚁仿着龙形扬起的一道刀意,都能让他顾忌至此?

花碧流感觉到久违的慌张,他想后退,他想回撤,可在本性的忌惮之外,属于后天的骄恣和不甘如热油般沸腾,退却的想法只在他脑中一闪,便同水入油锅一样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我竟然会怕一块活肉。花碧流不可思议地想道:我堂堂异种饕餮,怎么会怕一个蝼蚁?!

心潮满是被这想法激起的羞恼怒意,花碧流抬起仅剩前蹄在空中闷踏一声,双眼之中血色渐浓。仿佛是为了遮掩什么一般,他张口对准洛九江,不假思索地贯气鲸吸。

吃了他!咬碎他!喝他的血,嚼他的骨头!他要证明,自己从没怕过这蝼蚁!

洛九江不管花碧流心中想法几番变动,他如墨的刀锋已经凝足力道,只待他手臂一振,那蜿蜒盘旋在长刀之上,形如蛟龙的巨大风刃就发出一声清越呼啸。此时洛九江静立在雪地之上,和天上的花饕餮对比起来简直像粒芝麻。

大的是花碧流,小的是洛九江;腾在空中高高在上的是花碧流,站在低洼的没膝雪地里的是洛九江。

然而当那一刀落下时,刀势竟是居高临下的。

这一刀,刀意饱含无解之恨。单从负面情绪的角度来说,它所凝结的恶相竟比花碧流如今热气腾腾的饥饿、愤怒乃至轻蔑和杀心加在一起还多。

这当然不是洛九江的仇恨,他生性豁达,和花碧流至今为止不过见了两面,就算知道对方罪大恶极,念头也不过趋近一刀杀了,连多余折磨也不想做,哪里至于满怀恶意?

这仇恨属于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寒千岭。

以洛九江的天赋,别提学猴习鸟,洛沧扔给他的刀谱看一遍就能粗通,和小刃过招一场,再应付追杀时就能仿出快剑形意。他和寒千岭形影相随,亲密无间地相伴了将近十年,如今刻意学来,足足和对方相似九分有余,就连寒千岭心头那股被他积年遮掩压抑的恨意都惟妙惟肖。

只是这憎恨如石入清水,形色无比清楚明白,却俨然不容,被洛九江毫无留恋地一刀挥出,尽数释放在刀气里。

石子打乱湖波,却不能改其澄澈。扑通一下过后,石还是石,水也仍是水。

它只勾起洛九江的思念。

他想起秘境破碎前一刻自己见到的那条蓝色长龙,它每片鳞甲都光滑如水,闪烁着幽蓝而神秘的暗光,每一片上也都倒映着洛九江小小的影子。

那一刻寒千岭的龙威猝然爆发出来,如有旁人得见,神龙的绝对残酷与强大美丽足以让人为此目眩神迷,可洛九江心心念念的却是他鳞片根部由于新发而尽是血污。

就像千岭本人一样,常人只见他何等从容淡定、举重若轻,却没多少人知道他时刻身处于怎样的痛苦之中,又是何等耗尽心血地在克制。

他要连吃七朵深雪花才能感觉到普通人的轻松。

寒千岭的异常,洛九江早有觉察,寒千岭的痛苦,洛九江也不是全都视而不见。他费尽心思找来深雪花树就是为了让始终对此闷不做声的寒千岭缓一缓;地宫中的幻境其实描摹出了洛九江心中的渴望,他渴望千岭负累尽去,不必再困于无数块垒。

而在落下这一刀的时候,洛九江体会到对方的憎恨,也体会到对方的痛苦,只是短短的一个片刻,他几乎就是寒千岭。

旁人恐怕很难想象,在这种关键时刻,洛九江挥出刀锋时竟然满心深情。

饕餮口中的腥气已经飘来,而洛九江推出的一刀也俨然落定。甫一交手,高下立判。

花碧流巨大兽头上刀痕俨然,一张大嘴也被劈成四瓣,双方都屹然不动,未退半步,只是花碧流在将要触到洛九江的前一刻被迫吃痛闭嘴,负责那道细密锉刀般的龙形风卷足以当场割下他的舌头。

异兽人形时皮肤都十分坚韧,就更不要提化兽时近乎金铁不入。洛九江能正面将花碧流伤到如此程度,一来倚仗刀意得力,二来归功积蓄厉害。

他这一刻的刀意仿得是化龙的寒千岭,积蓄的本事却来自于洛沧教他的那门回风八卦步。时到如今,他已经挥别七岛将近两月,然而他的师父和千岭仍以这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宛如未曾分离。

在这交战的短暂空隙里,洛九江抬手轻按住自己心口。

他身前不远处的雪洞里是被他守护的朋友,心间半尺满盛的是家和千岭。今朝大敌就在眼前,他早身处冰天雪地,可心头沸腾着何止一腔热血,还有爱与火焰,洛九江便不必有一刻惶恐孤独。

他扬起手,第二道刀龙便缓缓凝起。

“花碧流,有件你死都不明白的事,我替雪姊告诉你。”

洛九江郑重地叫对方的名字,“天地之间,除了你异种大妖有血有肉是生灵之外,还有我们。一撇撑天溯道,一捺探地逐根。我们是人,不是活肉,也不是蝼蚁,生来更不是为了给你塞牙缝的,我们活着是为爱,为朋友,为道义,也为自己。”

他一番话说下来,刀上蛟龙已经又凝聚成形。或许是因为熟能生巧的原因,这次的速度较上次快了将近两倍。

在挥刀的前一瞬,洛九江盯着那对铜铃般的血色兽眼,只从其中看出了不加遮掩的饥饿、贪婪、杀意和冥顽不灵。

他嘲讽一笑道:“这道理龙明白,但你不懂,因为你只知道吃。”

……很难说这话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态刺激到了花碧流。也许是因为拿他和高不可攀的神龙比较?也许是一直被他轻蔑的物种反过来嘲笑他一无所知?也许只因为他被洛九江先前一刀双重意义上地伤了颜面?

在这胜负虽然尚且未分,但自身败绩已不由分说的时刻,花碧流仰头长长哀叫了一声,凄异怨愤地嘶鸣道:“我不服!我不信!父亲,蝼蚁竟欺我至此!”

他没等到第二刀临头,整个人一猛子扎向天际,速度近乎快成了一道幻影,恰与洛九江的刀锋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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