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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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你将这几样送了,便去柜上结钱吧。”
秦掌柜看了眼她身上的油汗倦色,便撇开眼挥手叫新来的伙计快去看灶。
意料中的哭求纠缠倒是没有发生,福桃儿克制住手心的震颤,顺着掌柜的眼光,用手肘艰难地蹭去了额角炉灰。她深吸口气,又施了一礼:“还是多谢掌柜的连日照拂。”
“你家中的事,我都晓得。”
秦掌柜终归还是叹息出声,“丫头,你是个孝顺孩子。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该靠你个姑娘家家的……”
临湖的雅间外,福桃儿端着最后一碟冷淘敲响了门。里间竟传出个男子的低沉温润的声音,她推门而入,便看见发小容荷晚正倚窗赏景,平素娇俏的面容美得让人心悸。
她身边的男子一席淡青色罩纱,身材高大。穿戴得朴素干练,却是个眉目如星,气度华贵的和气人物。
“劳烦姑娘了。”
这男子一开口,更是端庄沉稳,使人心生好感。
“客官慢用。”
福桃儿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客气地称呼,她小心地同容荷晚对了个眼神,便压着满腹疑惑垂首退出门去。
没了活计,福桃儿也无暇再替好友望风。满怀愁绪地去柜上结了四十天的月钱,却发现秦掌柜的多给了三钱,还有两件半新的夏衫。摸着极是透气凉爽,她把银子攥在手心里,犹豫再三,还是小心收了回家去了。
跨过三两座石拱桥,再迈过长长的青石板,福桃儿的家在镇子的北边。这里的民宅临水而建,都有些年头的,住的尽皆是些贩夫走卒的市井小民。
刚进了院儿,一串连续不断的咳声便遥遥传了出来,听得福桃儿脚下一顿,浅淡的眉心蹙起,她阿娘的病是愈发重了。
“是乔大爷、咳…自个儿请您来的?“屋里响起福大娘虚弱的问话,“还是乔老嫂子的意思?”
娘怎么起来了?福桃儿心下疑问,正要推门,里头又响起了嫂嫂梁氏拔高的声调,她当下便觉异样,遂停步细听起来。
“呦,娘您这话问的,瞧瞧这礼单,那可算是咱桃儿上辈子积了德啊……”
妇人的声音突然中断,屋里头一时间沉默下来。
说媒的见多识广,走上前替福大娘拍背,一边缓声道:“莫怪婆子我多嘴,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那些个年轻后生有几个有这能耐,你家媳妇儿说话急,可这礼单上的真金白银,说是桃儿的福分,也是话糙理不糙。”
“唉,可那乔立都有五十好几了吧……”
“老嫂嫂啊!”
说媒的一声高叹,“实话说了吧,乔大爷年前就同我说了这事。他实在是中意你家桃儿,若是能成,这聘金再加二分也成的。您可好好掂量吧!”
“哎呦!娘啊,您还犹豫些什么?大好良缘难不成还要推了,福宏正你个死人,说句话啊……”
听到这里,门外的福桃儿全明白了过来。她顿时遍体生寒,心底里颤得险些坐倒在地去。
失魂落魄地绕开主屋,福桃儿还未进得自己的西屋,酸涩的泪珠便顷刻间滑落下来。
那乔立是这一片有名的肉贩,杀猪宰羊的比普通人家要殷实不少。只是他外孙子都已然开蒙,瞧着老迈凶恶的很。
自己虽然丑胖无盐,却也不愿嫁个年纪比爹娘还大的屠夫。
其实福桃儿并非这家亲女,十二年前民变,是福秀才将她捡了回来。原本是打算给自家儿子做个童养媳,却因年齿相差九岁,那福宏正又不怎么看得上貌丑的妹子,后来也就作罢。
老夫妻待她还算过得去,吃喝上也不曾苛待。特别是福秀才在世的时候,还教了她识文断字。可三年前大哥娶了嫂嫂后,福桃儿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梁氏无所出,又不知怎的知道了童养媳那段,便总是含酸泛妒地拿捏福桃儿。初时,只是缺衣少食,生活上苛待她。大哥全然偏袒嫂子,福桃儿顾着家里,便能避则避,能忍则忍,时日久了,梁氏看出了她性子,倒也好说话了许多。
只是这一年里,梁氏突然对她的婚事上心起来,还总是拿着剩饭剩菜,逼着她多吃喝,说要养的白胖些才好嫁人……
往常买肉怕她私藏,总是梁氏自个儿去街上买。这半年却好,一月里竟有个三五次叫福桃儿去割肉,还指明了必要乔屠夫那儿的。
谁知她私底下究竟是做了多少筹谋。
想到来日灰暗无望,哭声渐渐难收。
“这哭的倒像我这做嫂嫂的要卖了你似的。”
妇人摇曳着高挑身姿,半倚在门边,凉凉地剔了剔指甲,“年前叫给你大哥生个孩子,你不愿。如今儿,这去处倒是不赖。”
妇人一开口,福桃儿便立刻收敛心神,一抹脸,那泪珠儿便都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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