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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扬唇一笑,“无妨,不是还有你么?朕的厂臣多勤勉些,也就替朕担待了吧。”
话说完,俩人倒是都不约而同笑起来。容与刚要谦辞两句,沈徽已然扬手截住话茬,“不必跟朕自谦,你接掌内廷以来,无论前朝内廷,大小诸事都是办得妥妥当当,你若没这个能耐,朕也不会把事情放心交给你办。唯独就是缺点子狠劲儿,遇事太容易心软。现如今再看,还是有改进。朕也想了想,不必太过,朕不讳言自己是心冷意冷的人,即便如此,也须顾忌将来史笔说我刻薄寡恩。你自然也一样,能多结些善缘也是好的。威加四海,恩泽内外,方为经世之道。”
什么四海内外的,那是他的帝王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容与不过附和的干笑两声,倒是想起从前他说过,不在乎史书工笔如何描摹,可见是此一时彼一时。坐上这个位子,心思渐渐起了变化,开始念及身后名,这桎梏也就算是套牢了。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且经历过现代社会的人,他自问全不在意这些虚名,就凭这一点,他就比沈徽多了份心灵上的自由自在。
沈徽哪里知道他这一番腹诽,含笑打量了他一会儿,好像忽然想到什么,蹙眉问,“你还好意思说朕偷懒,你答应朕的事呢?这么久可还没做好?”
容与迅速回顾了一下他近期交办的差事,自回京以后,一桩桩一件件,自己都有照办的,实在想不出他指的什么,只好放弃回忆,诚恳请他明示。
“朕让你写的戏呢?”
沈徽瞪圆了眼,满脸揶揄,“你可是答应朕,要写个不一样的出来,还说奉旨编戏文呢?”
他摊开手笑起来,恍如风动云开,“几时给朕看新戏?”
容与瞬间无言以对,自己成日忙得不得闲,哪有时间编戏文?再者这也真不是他擅长,总不能拿后世那些剧本来敷衍吧,不知道那样行事,算不算是剽窃。
正思量着,抬眼间,恰好对上沈徽的双眸,一刹那,仿佛有光华肆虐的感觉。让他顿时忘了要说的话,只觉得此时此刻,沉浸在那片海子一样的深邃眼波里,哪怕即刻溺毙其中,也能教人甘之如饴。
第60章丑戏
不过还没等容与的戏文编出来,宫里的新戏业已上演了。
已近夏末,暑气仍未消散,沈徽循例迁往西苑避暑,他挑了太液池东岸的凝和殿,将皇后安置在西岸的太素殿。帝后虽隔水相望,每日也还是要共进晚膳,闲话一会子家常。
与此同时,西苑也迎来了新的客人——升平帝胞妹齐国公主进京省亲,一同前来的还有她的两个孙辈。长孙女崔景澜今年十六,还没许人家,这一趟上京,自然有让勋贵人家相看的意思;长孙崔道升不满十五,因祖母宠爱一时半刻离不开,于是便也将他带了来。
沈徽在太液池畔设宴,许是因为齐国公主是他的亲姑母,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正经亲眷,他对公主的态度除却尊重,倒也显得颇为亲厚。
在座相陪的有皇后、慧妃,二人都有孕在身,本就时常觉得烦闷,教坊司不敢惊扰贵人,特意安排了些轻歌曼舞,并行云流水的轻巧戏文。台子搭就在西岸的澄波亭,箫管悠扬,笙笛清脆,伴着乐声恍若穿云度水,让人心旷神怡。
既是家宴,沈徽也不必正襟危坐,只半倚在软榻上,十分慵懒的端起茶盏。见里头是六安茶,登时拧着眉毛问,“怎么又是这个?喝的都腻歪了,大夏天儿的,还不如寻碗酸梅汤来。”
容与知他想饮酒,只是如今后妃皆有孕,备宴时不便上酒,加上天气溽热,也不过佐以清茶解暑罢了。
抿唇笑笑,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小香袋,里面有一早预备好的青梅脯、丁香李雪花应子、糖莲子、青红丝并薄荷叶,每样一点,摆在沈徽面前的汝窑小碟里,另拿了片薄荷叶放进杯中。
沈徽这个人,性子冷峭锐利,偏生却喜好甜糯之物,瞧着碟里花花绿绿的蜜饯,选了条青红丝含在口中,一面冲容与点了点头,看样子已有几分满意,也终于不再挑茶品的毛病。
容与于是安心往戏台上看去,这会儿正演浣纱记,一众采莲女在湖中戏水踏歌,莺声燕语齐发的唱道: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棹船歌……恨逢长茎不得藕,断处丝多刺伤手,何时寻伴归去来,水远山长莫回首。
虽唱的是采莲,内中的含义却是西施对范蠡的思念。他听得出神,想着最后那句,水远山长莫回首,忽然心上涌上几分寥落。
他在一旁发愣,也没注意沈徽低低叫了他几声,见他不答应,干脆清脆的咳了一嗓子。
容与这才回神,忙弯下身去问他何事。
“你又发什么愣?”
沈徽咬着嘉应子,笑道,“今儿御膳房这道鲥鱼做的还不错,朕记得你喜欢吃,回头叫人给你留些,叫他们送到你房里去。”
容与一笑,原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鱼,转念想想,定是林升告诉他的,再错不了。于是冲他拱手,悄声谢了恩。
直起身子,随意看了一眼席间,恰好对上秦若臻的目光。她冷冷扫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台上一曲终了,众人不过应景似的赞好。崔道升一脸百无聊赖,看看湖心亭,又看了看他祖母,忽然冲御座上的沈徽拱手,“万岁爷,宫里的戏文怎么都这般老旧?这浣纱记,我在家时就听腻歪了,本以为您这里会有些新鲜戏呢,早知如此,我就该自己要一叶小船,去太液池上泛舟玩儿。”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齐国公主宠溺的嗔看他一眼,“小孩子家别乱说,万岁爷都是挑天下间最好的戏来听,这可和你在家时听的不同,教坊司的伶人们,又岂是寻常戏子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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