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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忙啊。」甘小栗把手插在褲兜里,見江姵芝在報社附近逗留,就故意找茬到:「江小姐今天見到張老師了麼?」
江姵芝眼睛一斜,說到:「要你管!」
「好吧,那我先走了,回頭見!」說著甘小栗抬腳便要走。
「喂,你別走!我有事找你!」
「找我?沒聽錯吧?」
「幫我……」武將之女江姵芝,突然改為蚊子哼,羞澀地把話說下去:「幫我進去把張靖蘇叫出來吧……」
「哎,我就說,你果然還沒見著。」甘小栗看她雖然在板凳上坐著,又是樹蔭處,仍是被檳榔嶼悶熱的天氣憋得汗流浹背,加上心愛之人不肯與她相見,又被相思和委屈兩面夾擊,鬧得狼狽不堪,於是他在江姵芝面前蹲下來,心軟地問:「你也知道張老師那個脾氣,要是我幫你把話帶到,可他就是不出來怎麼辦?」
「那你……」江姵芝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你告訴他,這陣子黑田從上海來了泉州,他要是不來見我,我立刻告訴給我爸,讓我爸在黑田面前說他壞話!」
「黑田?」甘小栗心生疑惑,「這個名字我聽張老師跟人提過,是什麼人?」
「日本駐上海總領事呀,嗐,你不知道他也很正常,怎麼跟你解釋呢……總之這個人是很大的官,比我爸厲害,在上海他說話最管用了。」江姵芝天真無知,黑田這個人不是軍人,總是說「中日親善」一類的話,還很重視商業活動的開發——這次來泉州找江團長也是為了這個來的,所以她沒拿他當侵略者看待。
「那你說的這個黑田……張老師會怕他嗎?」甘小栗的聲音有些澀。
江姵芝吸了一口汽水回答:「當然,張老師是黑田在大學裡面請的顧問,黑田給他發薪水呢!」
甘小栗聽了大為震驚,他竟沒想過他一直仰仗的張靖蘇會是這種身份。這下想明白了,原來下大雨那天,自己在日本旅店前為什麼會遇到張靖蘇——因為張靖蘇替日本人做事。他把張靖蘇待他種種在腦中播放了一遍,從寧波巧遇開始,一直到淋了雨為自己煮一碗薑湯,他不相信張靖蘇在身份之外的事情上對他有所欺騙,可替日本人做事這點,此時此刻的甘小栗時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這樣一看,張靖蘇所謂的「恨日本人」,以及他寫文章揭露寧波細菌戰的事,又有些站不住腳了。
一路下來,甘小栗深知人性複雜,是非黑白不能妄下判斷,咬咬牙沒在江姵芝勉強發作,他站起來沉著臉就往報社裡走,看門大爺如今攔也不攔他了。
正好今天報社的創辦人、在檳榔嶼可以和簡旌媲美的華商許文彪就在張靖蘇的主編室里,房間門緊閉,許文彪和張靖蘇在房間裡談事情。
張靖蘇來檳榔嶼之後,許文彪先生直到今天才正式跟他談到了「救亡學會」的工作。
「許先生,靖蘇來檳榔嶼這麼長時間,一直沒能感謝您。」
許文彪立刻說:「哪裡哪裡,要說感謝還得是我感謝張先生肯遠道而來,來我們這南洋小島牽頭這個救亡學會的工作。我們這裡地貧人少,長久以來華人又不重視文藝事業發展,現在國家有難,我們想借研究華僑社會和弘揚自己的文化為名,做一些抗日宣傳動員的工作。另外,想必您來之前已經知道了,這個學會可能還需要承擔一些……』戰友』的轉移的任務……」
張靖蘇隨即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說到:「我正是衝著這方面任務而來,當中的機密和危險也十分清楚。」
許文彪又說:「日前您已經和加坡過來的』白鷺』見過了吧?」
「見過了,這個』白鷺』我來之前從沒聽過?」
「他原本是在南洋其他領域活動的一位』戰友』,後來因為受了重傷,轉到文化戰線上。」
張靖蘇想起在土人的長屋之中,白鷺說話之時雙手不住顫抖,聲音沙啞呼吸短促,確實是身體十分虛弱,而且他一直裹在風衣當中,一張臉藏在陰影之下,自己始終未能見到他真正的樣子。
「張先生,黑田那邊不會為難您吧?」許文彪提起了黑田,他當然清楚張靖蘇是黑田高薪聘請的顧問,雖然對外兩個人鬧翻了,但是黑田和張靖蘇仍然保持了私下的聯繫,甚至依然為張靖蘇提供著資金支持。
「說出來可能會遭到您的懷疑,但是不瞞您說,我來南洋也是黑田的授意。」
許文彪微微一笑,「雙面間諜」一詞在他心中浮現,他說:「有意思了,就看張先生的信仰在哪邊了。」
門外走廊上,胖胖的傅黎蕎總編走了過來,他剛要伸手去敲張靖蘇辦公室的門,肖海從後面叫住他:「傅總編,我上個月的報銷您批一下唄?」
傅黎蕎回過頭,瞪了肖海一眼說:「為了一筆報銷你這孩子恨不得滿世界追殺我!」
「您批了我就再不纏著您,只一心鞍前馬後跟您跑!」肖海抱拳作揖,嬉皮笑臉,他自然不是剛巧出現在此。
門外的響動惹來張靖蘇打開了主編室的門:「我弄了點北非的咖啡回來,剛想偷偷討好一下老闆,副總編要不要一起來品?」
一股咖啡香味從張靖蘇背後的房間裡飄了出來,傅黎蕎從肖海手裡接過報銷單,又回頭對張靖蘇笑呵呵地說:「哎呀,我不喝,我喝不慣,這個單獨討好老闆的機會就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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