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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良家子韩路(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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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子嘛腊月才斟了酒哦,今年子嘛正月初一就回门咯。人家回门是喜盈盈罗,我今回门嘛呕死人哪!”

  ……

  “一会见到我们妈,今天是我们两个回门,又是年,看到她呢,你就要给她磕头,晓不晓得?”

  “啥子喃?给她磕头?往年子都是她给我们磕头,这哈子我咋个给她磕头,她硬是耍长了吗咋个哦?”

  ……

  火车穿行在横断山脉的崇山峻岭,一会儿咣当咣当,一会儿又钻进长长的隧道,出隆隆轰鸣,因为海拔高度导致的气压变化,让人耳朵里嗡嗡着响。

  但旁边老乡收音机里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放的是折子戏《驼子回门》,故事说的是年轻美貌的农家女因偿还债务而被迫嫁与地主少爷窦相公。婚后不久,夫妻二人按习俗回门拜望。窦相公为人呆傻,在岳母家中出乖露丑,笑话百出。

  是川剧中经典的诙谐桥段。

  川剧是西南省地方剧种,始见于清末民初。内容虽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一类的大戏雅戏,但更多则是反映饮食男女、婆婆媳妇、市井生活,且多用方言呢语,诙谐幽默吵吵。三个字概括,那就是“接地气。”

  半导体的声音开得很大,几位乘客都听得有,哈哈大笑,车厢里满是欢乐气氛。

  韩路没有笑,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任谁如他这样一口气挤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都快乐不起来。况且,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不但把川剧的经典剧目都找出来听了个遍,就连戏词也背了不少,已处于绝对的审美疲劳。

  没错,他即将从事的就是和戏剧有关的艺术类工作。

  韩路今年二十五岁,老家是嘉陵江边的一座小县城。

  少年时代的他是个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情都干过,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给女同学文具盒里放毛毛虫,偷偷朝自己讨厌的老师的白衬衣上撒蓝墨水,和高年纪的学生打得头破血流……

  学习成绩嘛,自然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照这样展下去,过得十来年,小县城里也许就会再多一个无所事事愤怒青年,街头混混。

  事情生在初二那年,韩路和一个小伙伴乘公交车的时候,前面正好坐着一个公安同志。

  两同学正处于叛逆期,穿着窄脚裤,留着披肩长,叼着烟卷,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沙雕样。

  公安同志一看这两小流氓就不住皱眉,欲言又止,恨铁不成钢。

  这表情可把韩路给气坏了。

  警官穿着一件很漂亮的呢子大衣,韩路和小伙伴就在后面用烟头在人背心烙出无数窟窿,烫得跟蜂窝煤似的。

  大约是感觉到刺痛,警官这才现了两小屁孩的混蛋行径,抓了个现行。

  那还有什么好说得呢,逮起来,做录,赔钱。

  那时候正是九十年代初,韩路老爹一个月也才两百来块钱工资,一件羊毛呢大衣就得一百多,半个月工资进去了。

  老韩气惨了,这位只有初中文化的钳工可不会给儿子客气。直接把韩路捆成粽子,绑工厂灯光球场的篮球桩上用铜头皮带抽。

  那天过来参观这一盛况的人好多,当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欢歌笑语。

  小韩同学被抽得体无完肤,也感到了深深的羞耻。

  从那天开始,一向跳脱玩劣的韩路沉默下去了,足足一年没有跟人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学习成绩也从中等偏下,一路向上猛冲。到初三毕业的时候,更是奇迹般的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高中三年,韩路依旧沉默,成绩永远在班级排在前几名的位置。

  高中毕业,顺理成章考上西南财经。

  西南财经是什么大学,那可是985+211重本。

  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这天,老韩喝了一瓶五十二度的白酒,吃了根一斤半的卤肘子,大笑:“祖宗保佑,咱家可算出大学生了。韩路,如果不是老子的铁拳,你能有今天这种成就?黄荆条子出好人,棍棒下面出孝子,传统文化还是有道理的。哈哈哈哈,来,干了这杯酒。混小子,不会喝酒你算什么男人?”

  老韩很骄傲,也为自己的棍棒教育所出的成果而得意。

  在韩路的整个青年时代,老爹的的高压政策是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

  韩路默默地喝了一杯酒,嘀咕:“我宁愿考不上大学。”

  大学四年,韩路依旧沉默,几乎和同学没有任何交集。

  读书时代父亲的棍棒教育实在太可怕了,已经成为他的童年阴影,他常常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大汗淋漓。

  调整了好几年,才调整好。

  大学四年一晃眼过去,就到了考虑未来人生道路该怎么走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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