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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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过去,风平浪静的,刘瑞也看出来了“这事起初闹腾得比较厉害,公家人出动,搜索、查探了一番。由于出了镇北地界,公家人也没查到点儿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不了了之。家里闹成了一锅粥,差点打起来闹出人命。大家伙儿都怨怪长房一家子,天天上门吵闹,要抬埋费,要退出投进商队的银钱。所幸大哥听婆姨的话,去金鸡滩叫了一帮小后生住在主院帮忙镇场子,才没人敢真的动手拼命。大人们关门嘀嘀咕咕了好几天,不时就能听见堂屋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所幸所有人都黑着脸走了,没再闹腾,各回各家操办丧事。家族商队彻底散了摊,自家生意买卖也是一落千丈,爹的心劲好象被抽空了,叫大夫来开了好几付药,养了好几个月才回缓过来。打那儿起,一家人就不再跟前院的人有甚来往,碰上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三姐也消失了,好长时间没回来。好在三姐还惦记着他,派人偷偷叫人给送来些封口费。虽说有些少,但也没办法,我可没胆子去蒙古地界跟人理论。再说这次的好处也不少,够花一阵子的了。”
三姐风风火火带着女婿回来了。刘老爷子一听见女子回来的消息就来气“刚出事儿那会儿,就派人去蒙古地界送信,说了商队被劫的事儿,叫女子好好查查咋回事,一直没来个信,人也没瞅见个影子。如今没甚事了,可回来了。”
他思来想去感觉这事跟女子跟二小子有些瓜葛,可又没什么是能说出口的,就是疑心而已。他怒气冲冲跟婆姨说“这女子就是个白养的货,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儿,几个月不闻不问,也没个准信,现在事儿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这是秋后算账来了,又是个上门讨债的。”
三姐一进门就放声大哭,爹娘叫的那个欢实,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才叫婆婆劝住。她抽噎着说“这下亏惨了,名声也坏了,原本拉的好好皆,咋就遇上马匪打劫呢,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后面跟来的女婿神色闪烁,支支吾吾地说“这段时间到处找人好好打问了,还要拾掇烂摊子,最近才忙完,一直没打问出个甚名堂,咋都不晓得甚人干的。最近我们那儿越来越乱了,经常生马匪劫财杀人的事儿。跟爹商量了,爹说世事乱了,尽量少出门,往后生意买卖也做不成了,安生养羊算了。这批货里还有不少自家的钱,回来看看咋办呀。”
刘老爷子那个气呀“这都是些甚人手。这些日子,女子女婿赚了多少,这次的损失连个零头都算不上。两口子话里话外又来哭穷,咋养下这么些个没良心的娃娃,咋找了这么家怂人家,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他强压下火气,叫春花叫来大小子两口子“安顿好你姐两口子,叫她们不要嚎丧了,就晓得哭哭啼啼个没完没了,丧气。”
小两口对视了一眼,心里苦笑,恨得牙根痒痒“这都啥事么,得了便宜还来卖乖。虽说不能明说,也没甚确凿的证据,可心里明得跟镜子似的,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这两个王八蛋伙跟刘瑞干下的。还好意思倒打一耙,雪上加霜。也不瞅瞅家里现在成甚样子了,也不管爹娘的死活,真是无耻到家了。可又能咋办呢,都是一家人,坑爹坑到这地步,也还是一家人。没办法,赶紧打走,眼不见心不烦。”
刘瑞最近阔了起来,整天吆三喝四的,给了柱子些钱,叫他多招呼大家伙儿,走得熟络些。柱子有回把刘瑞叫到小院跟他说“哥,今儿个在馆子里跟弟兄们喝酒,见到个奇奇怪怪的人。比咱大十好几岁,长得人高马大的。咱进门的时候有个兄弟跟他撞了一下,差点儿打起来。骂来骂去我觉得这人挺实诚,就叫他跟我们一搭喝了顿酒。喝高了,那人话就多了。说他没了爹娘,一个人跑镇北来找仇人报仇来了。他说的地方我也不晓得在哪儿,事儿都是二十多年前生的了,那会儿大清还在呢,现在都民囯了。那小子那会儿才二三岁,听村里人说,爹娘当年被人告丢了命,人家都说他是个野种,没人待见。家里人见不得他,常拿他出气,动不动就打他,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七八岁就受不了,从村里跑了,到处浪荡,给人打短工,养活自个儿。今儿个没赚到钱,正生闷气呢,就遇上咱人也挺横,立马就炸了。街上混的都是兄弟,我觉着这人不错。对了,他说他叫驴蛋,太难听了。”
刘瑞想了想说“帮帮他,好好找人打问打问他的仇怨,回来给我说。驴蛋,这是糟蹋人的话。跟他说,改个名,叫虎子多好。我就不出面了,自个儿去交个兄弟。”
柱子留了心,闲了没事儿就去托人打问,还真叫他打问出来点儿东西。柱子一寻思,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劲,就跟刘瑞说了打问到的事儿“这事不太对劲,我没敢跟虎子说”
。刘瑞沉思半晌叫柱子凑近些,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他说“你记下了没,去跟那人就这么说。”
柱子回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哥,你讲的这故事太好听了,我都快掉眼泪了。”
两人又商量了半天,刘瑞才离开小院回了家。
柱子瞅了个机会,专门把虎子叫到小院,两人关上门喝了顿酒,给他讲了一个凄美的经典故事“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去野外割猪草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邻村壮实厚道的男娃,男娃常把自己割的猪草塞给女娃娃一些。几年下来,男娃娃长成了小后生,女子也长得越栓整了,两人私定终身,相约要一辈子在一搭过日子。小后生准备出门好好揽生活,赚够钱就回来提亲,迎娶女子。女子嚎哭着叫小后生别走,要走就把自己也带走。小后生说,你好好在家呆着,出门太受罪,他舍不得。他毅然决然地走了,一去就是好几年。等小后生长成大后生,回来准备迎娶女子的时候,女子已经嫁人了。原来她爹看上了邻村男人家的彩礼,逼着女子出嫁了。女子成亲的前一晚上就想不开上吊了,可惜被人现没死成。她娘嚎哇哭叫说,要死一家人全死了干净。女子心软了,就嫁给了那个男人。成亲以后,那个男人好象也听说了女人跟后生的事儿,一不顺心动不动就打这女人,两人一直也没生下个娃娃。后生找来了,女人旧情复燃,一来二去,就跟后生又好上了。女人瞅着男人不在家,就放把笤帚在墙上,后生半夜就来串门子。没两年,就生下了虎子。虎子越长越大,男人起初挺高兴的。后来他就越看越不对劲,老觉得虎子跟他长得不象,反倒跟后生长得挺象。他一天疑神疑鬼,整天打娃娃骂婆姨,一喝多了就嚷嚷,你的驴日下的狗东西,看我打不死你。他给娃娃起了个名,就叫驴蛋。女人不愿意,成天跟他撕抓。可没甚用,全村人都叫虎子驴蛋,改都改不过来。后生有一次来串门子,被男人堵了个正着。后生要跑,男人紧追,被门槛绊倒,磕在石头上碰死了。两人吓坏了,把男人扔到地头,做了个被外乡人劫财害命的手脚。两人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晓得村里出了个恶霸,就是狗子爷爷,整天欺男霸女,不做好事,早想霸占这家人的家业。一瞅出了这事儿,机会来了,他就在城里头托人找到刘老太爷。刘老太爷也不晓得被狗子爷爷灌了甚迷魂汤,听信了他的假话,就把虎子爹娘给抓到大牢,不问青红皂白,屈打成招,叛了奸夫淫妇谋划杀夫的死罪。虎子娘骑了木驴,虎子爹凌迟,被割了九十九刀才死。那也是镇北最后一个凌迟处死的人,当时大清刚废了凌迟,可公文还没到镇北,两恶人撺掇着大老爷执行了凌迟酷刑。行刑那天,万人空巷。两个相亲相爱的人没了下场,虎子爹那个惨呀,赤精身子被活剐了,那活儿被割下来的时候,叫得那个惨呦。虎子娘在木驴上游了整条街,才穿肠破肚而死,叫得那个荡气回肠,催人泪下。至今镇北老人还记得当年的情景,喝多了就说各式二样的故事。这些年都成了镇北老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桩事儿,至今好象那两人的怨气、冤魂都在镇北城上游逛。”
故事编得好,荡气回肠,如同说书桥段。柱子讲得好,声泪俱下,如同亲身经历。虎子听得肝肠寸断,誓要找薛家跟刘家报仇雪恨。柱子说“如今刘家势大,这事儿要慢慢来,急不得。我在东山上有个院子,你暂时就在那里安顿好。那儿有几亩地,一年下来,也有些收成。说实话,我也瞅着刘家不顺眼,大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大哥一口吃的。”
虎子千恩万谢,跟柱子去了东山小院住下。有什么事儿需要办,柱子就去叫虎子一搭去干。刘瑞有了这两个鞍前马后铁了心跟着自己混的班底,做起事儿来就有了不少底气,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起来。
平静的日子在秋后接近冬日的一天被打破了,碎了一地。那天,男娃磨磨蹭蹭挤到正在洗衣裳的女子跟前说“兰子,爹叫我跟他去天津走一趟。”
女子愣了一下试探着说“我能跟你去不。”
男娃惊愕的说“真的,你去作甚。”
女子抬起手甩了甩放在额头,抬起头望了望一蓝如洗的天空“听你跟我说了好些故事,我也想跟你见见世面。如今收割完了,家里也没甚事,再说你个尿炕娃不想有个暖被窝的。”
男娃脸一红又闷声溜了。女子拿起衣裳继续揉搓,洗完晾晒好回到屋里。男娃正一个人坐在炕沿上呆,两只脚一晃一晃的,看见女子进来,喜眉笑眼的说“爹说能行。”
女子跟着笑了,眼瞅着窗外天上正有一行大雁缓慢而坚定地往南飞去。
女子的心打小就向往自由,晚上躺在被窝里拉着男娃的手跟他说“谁说女人头长、见识短,我觉得自个儿见识一点也不短,比那些愣头愣脑只顾低头刨食的后生强得没远近。小时候我叫爹带着我出门走走,爹不理会我。这回好了,我的男人理会我了,爹真开明,没反对,真好。”
男娃欣喜地说“我也没想到爹一口就答应了。我想可能他也觉得如今时代变了,女人也要长些见识吧。”
女子说“听到爹答应我跟着去,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咱家人果真跟其它人家不一样,开明大度得多。过去听说过一些,过了门才有了更深的感受。这种体会叫我非常感念咱这一家人的善意好心,我如今算是真正开始融入咱这个家,爹娘把我当成一家人,我也要拿他们当最亲的人待,不会再那么生分了。”
兴致盎然的她用心拾掇着出门的一应事物,男娃见了说“用不着拿什么,拿些路上吃的用的零碎就行了。天津甚都有,那儿就是咱另一个家。”
女子还是坚持拾掇了不少合用的东西“都用得上,不能去了乱花钱重新置办。”
镇北的秋天是行商的好季节。风沙小,货品多,天高云淡雁南飞,风沙寂静驼铃响,南来北往的驼队在沙漠草原与黄土沟坎间穿行,天气晴好的日子里,阳光洒满沙梁山茆,关内关外一片绚丽多彩的景象。
凄风苦雨的日子并不常见,就是有,人们也会躲在家中亦或旅店喝酒划拳,等着天气转好。镇北的秋天没有连绵的阴雨,天气凉爽宜人,正适合出门行商。辛苦了一年,终于等到收获的时节,所到之处,人们的脸上都挂着笑意,见面打招呼都带着几分热度,吃饱喝足的人们仿佛已经淡忘了过往的辛苦艰难,只记得要享受、品味今时的好光景。镇北的行商很讲规矩,每年各类货品的产出都有个定数,财富的积累也要靠好多代先人悄无声息的聚集。生意买卖各有各的门道,跨界越线的事儿很少会生。人与人之间相处还算得上比较平和自然,见面客客气气的,背地里也少了许多算计。地广人稀,生活节奏慢的边远小城也就多了份乡情和淡定,说话都是慢腾腾的,喝酒也是没个够,一喝就是大半天,天黑定了,喝倒几个才会散场。这还是因为明早还要赶路,否则就全是不醉不归了。
集起了货品,叫齐了人手,几家合伙的大队人马就集结起来出城往东南方向而去,走西口出关外的北上草原收皮货,走天津跑海贸的南下办洋货。
凉爽宜人的季节里行路,人的精神头特别足,时不时就有小后生扯看嗓子来一段,吼喊着酸溜溜的信天游,讲一个哥哥妹妹难舍难分、难解难缠的故事,舒一口久积胸中的闷气,吸一口清爽顺畅的喜气,调门一声比一声高,嘹亮的曲调此起彼伏,相互应和,练好了约个妹子爬山头、钻圪崂的时候能派上用场,请个人、喝个酒的时候也能助助兴致。
没过几天,拾掇停当的女子和男娃夹在东去的商队当中出了。一出城上了官道,男娃就跟女子在马车上探着小脑袋东瞅西瞅。狗子爹叫刘老爷子给狗子取了个大名叫薜强,说娶了婆姨养了娃娃,常跟着掌柜的走大地方用得上。大家伙儿都改叫强子,这次也跟着赶车、跑腿、打杂。男娃叫他赶着自个儿坐的这车,好有空跟他拉拉话。他跟婆姨悄声说“强子比我大一岁,去年瞅了个小媳妇娶进门,没多长时间就有了娃娃。娶了婆姨,强子好象一下成了大后生,脸上多了些坚毅,少了些灵动,话可少了,整天就晓得闷头干生活。”
女子凑在男娃耳朵上说“强子挺好的,其实满灵醒的。”
男娃望着刚入冬的旷野,庄稼地收割了,茬子还在那儿支楞着,干燥的地上黄一坨黑一坨的,远处圪梁梁上荒了下来,没几棵树绿着,风开始往南吹着,一天天干冷起来。男娃心情特别好,好象上了山的羊儿,看哪儿都可顺眼,扯着嗓子就喊“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哦,三盏盏的那个灯,……。”
女子忍了忍,没打断男娃的自嗨。信天游荡的吼喊声和行路的驼铃声相应相和,还很应景,也没人管。少掌柜胡乱吼喊,老掌柜不吭气,没人敢管。有几个小后生也跟着起哄,扯着嗓子吼喊起来,歌声飘荡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嘹亮悠长。行路久了,再没人吭气。女子在车上被摇得昏昏欲睡,正迷糊着,车停了下来。男娃摇了摇女子说“兰子,天黑住店了。”
女子跟着男娃稍微吃了口,摇了一天不想吃,迷迷糊糊侍应刘老爷子吃完饭,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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