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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景点了点头,柳燊便欠了欠身回房间里休息去了。
书钧马上便领会了柳伯父的意思,心中狂喜,双眼迸出两道异常闪亮的光芒,纵是得知金榜题名那刻也无现在这般快意。柳伯父让爱女与他独处,不外乎是有意将爱女许配给他,只是还要再看看烟妹妹的意思罢了。如此看来求娶她的事,已经成了有六七分了,只待他能早些打动她的芳心便可顺理成章了。
他对她是誓在必得,但他知她还未忘记那人,而这原本就是他亲手铸就的错,这种罪恶感折磨了他许久,他要对她将功赎罪。
当日他爱她爱得发狂,以致生了歪心邪意,费尽心机在她的汤药中给她下了“雪梅玉骨香”
的情药,只待烟妹妹如约到了府衙花园赏梅,然后情药发作晕倒时被他搂抱在怀中,烟妹妹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了。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半路出了岔子,让别人捷足先登了,烟妹妹深中情毒,果真一发不可收拾,竟奔从那人去了京都,他悔得恨不能自绝于世。他平生只做了这么一件不良之事,却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好在他已经求得了“雪梅玉骨香”
的解药,只要烟妹妹服用下去,便能解了情毒。
只是,情毒可解,而情不可解,这半年多来,也不知她有没有爱上那人,若情已深入骨髓,服了解药也无济于事,顶多能缓解一些相思的荼毒,若她果真没有爱上那人,喝下解药之后,这份情便能随风消逝了,她很快就能忘了那人。
他已知那人便是当今的太子。他一举登科,殿试得中二甲头名,几日后,新科进士在太和殿传胪唱名,当时皇帝称疾,接见新科进士的是太子,他在丹墀之下望见了端坐在御案前的太子,那般仪伟英迈,令他心底猛地震颤了一下,可不就是那日在街头搂抱烟儿之人么,怎会这般巧合,太子下一趟江南,便看中了他最爱的女子。
看来烟妹妹是进了宫做了太子的妃嫔了,宫禁森严,此生恐怕也是无缘再见的了,他为此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直到前几日接到妹妹的便条,他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并感到一线曙光重新照进了他晦暗的人生。烟妹妹原来是这般清高别致的女孩儿,宁可舍弃了皇权富贵,只为嫁个一心人,他除了对她的愧疚,更是对她怜惜万分。当即便修书给柳伯父求亲了,他等不及了,他要尽快娶她进门。
柳伯父虽未马上同意婚事,但却许了他这样的机会,有了柳伯父的首肯,如今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她了,他不敢跟她坦白那件龌龊的事,但他会想办法让她服下解药,如果这解药对她无效用了,他亦会好好地体贴她的心意,陪她一点点忘掉那人。
花厅内只有他们两个了,香几上的博山香炉里逸出缕缕淡白的沉水香,那香又清又柔,令人神思沉静,烟景只望着映在青碧纱窗上的花影随着日光一径径地偏移,她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唯有沉默。但他的目光一直投射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书钧一开口便有些紧张,“烟妹妹,我知你不喜欢闷着,护国寺那有一条小街,里头有一些稀奇精致的玩艺,我陪你去那走一走逛一逛可好?”
“嗯。”
烟景点了点头,“且容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便去了西屋,出来时已换了一身男装,樱草色的夏布道袍,发髻中间插了一支玉簪,十分俊俏风流。
书钧喜不自胜,能与她一起逛街,真是平生第一快意之事。看着她换了男装出来,眼中一亮,不禁说道,“独有庾郎年最少,春袍如青草!烟妹妹,你这样的装束真是好风采!”
烟景见他并不反感她作男子装扮,还赞她俊俏,于是淡淡一笑,“钧哥哥,你果然是钦点的翰林,出口便成诗,真是好学问!”
百花胡同离护国寺不甚远,坐了他的马车去,只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今日因不是庙会时期,街上没那么拥挤热闹,两人下了车便闲闲地走着。走至一处地摊上,边上围了一圈的人,有喝彩叫好声,烟景好奇地挤进人群里,原来是卖艺的在变戏法。
书钧跟在烟景后面,留心着周围,这儿人多手杂的,以防有个什么闪失。
第69章|戏法
变戏法的场子中间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地上已经摆了一大堆变出来的东西,有宫灯,瓷盘,花盆等,两人穿着蓝布长袍,中年汉子手中拿着一块大红毯,里外抖给观众看,边抖边说道,“大伙看得清清楚楚了,里边没毛病,外边没毛病……看仔细了,马上给大家变个九层水晶塔。”
然后红毯抖了一抖,只眨眼的功夫,小少年便从红毯里掏出一叠摞得高高的大小鱼缸,那鱼缸摞得都快和小少年一般高了,每一层鱼缸里头还有活鱼在嬉戏,那中年汉子把一层层的鱼缸端给观众看,围观群众拍手叫好。
那中年汉子又重新给观众交代了一遍红毯,嘴里念道,“戏法嘛,就是无中变有,有中变无,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比孙悟空还多七十二般变化……刚才那个叫富贵有余,现在给大伙来个红红火火……”
话音刚落,中年汉子手中的红毯再抖一抖,只片刻功夫,小少年竟从红毯里掏出一个大火盆,那火盆还燃着熊熊的火光。围观的观众顿时鼓起掌来喝彩,纷纷往笸箩里扔着铜钱,一时哐当当满地的钱响。
烟景禁不住鼓起掌来,小少年这么单薄的衣袍里面,竟然藏掖了这么多的东西,更难的是还能在场子上灵活的走动,变戏法的时候手法奇快,一点痕迹都不露。小少年看起来不过跟她一般大的年纪,便已经练就了这么厉害的绝活,可真是令她佩服极了。
她好想跟小少年学一学这变戏法,变出一些小鸟啊,小兔子啊,小鱼缸啊之类的彩物来,那真是太有意思啦。不过她知道这类变戏法都是师传的手艺活,除非她拜入师门,不然断断不会将变戏法的诀窍泄露给外人的。
烟景从袖中拿出钱袋子,伸手抓了一把,大约有十几二十两的碎银子,随手丢进了笸箩里,那中年汉子耳朵尖,听见叮咚咚银子落在笸箩里的响声,转过头看这边,见有个俊俏无比的小公子出手这么阔绰,一张黑黄的面皮顿时眉开眼笑,忙走到烟景面前拱手致谢,“多谢小兄弟捧场。”
烟景对中年汉子道:“大叔,你们在这摞地多长时间了?”
那中年汉子笑了笑道:“我们刚挪到此处,才演了几场,还有上百套的戏法没有演哩,小兄弟若喜欢,日后可以多来捧场。”
烟景轻轻点了点头,她若常来看看,必能瞧出个端倪,若能偷师学个一两招就够她耍的了。
烟景离开了摊子,往前边走去,书钧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侧,走了一段路,烟景微微侧过头看着书钧道:“钧哥哥,你知道的,我喜欢市井街头的玩艺,唱小戏的,变戏法的,唱大鼓的,玩刀枪拳棍的……在你们读书人眼里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但我偏喜欢的很,像方才的变戏法,我倒是想着学一两手玩玩呢。”
书钧只恨不得把心摘给她看道,上天作证,他丝毫没有因为她喜欢这些下九流的东西就瞧不起她的意思,无论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一概理解并尊重她,他喜欢她的千姿百态,喜欢她身上的每一处与众不同。
他认真地道:“烟妹妹,在我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竟是大大的错了,说起仕途经济之道,终究是为功名利禄而读书,这些杂耍玩艺也讲究天资禀赋,也须得日夜勤学苦练,究竟是难能可贵的手艺活,只不过因为不能仕进得禄,为官做宰,便被世人贬低至此。我十年寒窗苦读,如今虽身位文人士大夫之列,并未觉得自己就是上三流了,我与他们皆是一样的。说起戏法,我闲时无事也喜欢看一些戏法书自己琢磨琢磨,如今也练了几套在手,你要学得话,我可以教你一些轻巧的手彩戏法。”
烟景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样的话来,更意外的是他还会变戏法,她忙笑着道:“钧哥哥,我要学的,你来教我吧。”
书钧心花怒放,欣然道:“能教烟妹妹,是我的荣幸。”
如今正当盛夏,照着京里的节令,最是樱桃成熟时,大街小巷里皆有推着车子卖樱桃的,那一颗颗鲜红莹润的樱桃堆在柳条编的箩筐内,小贩们不住地往樱桃上撒着冰凉的井水,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沾在樱桃上面,分外的鲜美诱人。
出来好半天了,书钧度量着烟妹妹这会应该有些渴了,便跟小贩买了一份樱桃,那小贩将樱桃用荷叶盛着,递给书钧,红红的樱桃配着翠绿的荷叶,又鲜艳又有食趣。
书钧将樱桃捧至烟景的面前,“烟妹妹,这个时节的樱桃最好吃了,你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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