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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烟伏在谢石的肩上,感受到少年行走时肌骨有力的牵引,玄色的衣料遮蔽了她的视野,也看不见大恐怖的无底深涧。
风声在山壑间呜咽,身子微微一沉,四面八方的山风刹那间掠过鬓、腰脊和脚底,少年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楚烟偏头枕在谢石颈间,原本狂乱的心跳到此却渐渐舒缓下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知道浮沉了多久,有人声在不远的地方呼喊,明亮的火光隔着眼角的薄膜映进来。
楚烟小心翼翼地侧过一点头,看到少年冷峻不带情绪的侧脸。
谢石单手抱着楚烟,踏着崖边开凿的石阶走上高岸,一众侍卫大约也没有想到他这样强悍,短暂的面面相觑后有人簇上来,拥着两人退到了一旁。
楚烟还没有全然回过神来,腰间乍然一松,谢石指间的刀片挑开了绑得紧紧的绳索,低下头来问她:“累不累?”
她怔怔地摇头,道:“我不累,哥哥你才真的辛苦……我是不是很重?”
跳跃不定的火焰光里,少年嘴角似乎微微地挑了挑,又很快消弭,以至于楚烟几乎以为那是一个错觉,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手来,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
对岸的一行人6续地渡过来,这一边的山崖上也提前做了准备,谢石带着楚烟上了同一架肩舆,目光轻扫,不意外地现有近一半的侍卫留在了对面。
他在路上就察觉这个世人口中仁慈悲悯的山庄,并不如它表现出来的无害——但或许也是因此,一面彰显自己的仁德,一面又要藏匿暗中的獠牙,难免于不经意间进退失据。
谢石目光沉敛。
肩头微微一重,身边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倚在他肩上,静悄悄地睡着了,睡梦中夏目不知道惦念着什么,柔软的唇浅浅翘起,在月光下镀着柔和的微光。
少年侧头看着她娇憨的睡颜,神色终于微微柔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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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烟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天光照进空旷而明亮的房间,南墙上半掩的明窗迤逦,天青色的绫帐被信风吹起,涨鼓起时又被窗前的落地屏阻隔。
空气中有种清冽的凉意,迅地唤醒了沉睡多时的大脑。
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了,柔软的府绸中衣贴在肤上,轻盈又温暖。
楚烟摸了摸颈后,久睡过后一身的疲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记忆慢慢回到脑海里。
昨天夜里她是……倚在谢石身边睡着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送到这里的。
她掀开被子下床,竹帘簌簌一阵轻响,有个梳着小鬟的丫头挑帘进了屋,有些惊讶地看她:“姑娘醒了。”
她把手里的茶盘放在了桌上,敛衽向楚烟行礼:“奴婢是鹤庭的丫头菡萏,奉了庄主老大人和公子的令,前来服侍姑娘。”
“鹤庭。”
楚烟不由得重复这个陌生的名字。
侍女菡萏声音也温柔和气,仿佛懂得楚烟的疑惑,主动替她解释:“早在公子没有回山的时候,老大人就已经在庄里替公子准备了居处,就是这一处‘鹤庭’,原本不知道还有姑娘在,该单独为您收拾住所的,公子不放心您,特地把您留在了这里方便照顾。”
楚烟“嗯”
了一声,听见菡萏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留雪楼本是老大人替公子收拾的寝居,一应物什都是按照公子布置的,不知道小姐住着习不习惯?倘若有不惯的,只管使奴婢更换过。”
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楚烟终于抬起眼来,把她认真地打量了一眼。
这个叫菡萏的丫鬟穿着藕色的衣裳,头上簪了朵酒盅大的木芙蓉,肌肤又白又腻,桃心脸儿生得一副笑面,眼角低垂,唇角弯弯,看上去十分的讨喜。
楚烟静静地看她,她恭顺地低下头,并不与楚烟对视。
说这里是上善真人替谢石定下的寝居,处处都按着“公子”
来布置,又请她“有什么不习惯的叫人换过”
,一句赶着一句,倒像是提醒她鸠占了鹊巢一般。
楚烟看着她恭谨的姿态,移开了视线,问道:“哥哥在哪里?”
菡萏面上笑容微僵,似乎没有想到她完全不接自己的话,一面忍不住观察她是不是没有听懂,一面低声道:“老大人召见公子,此刻正在前厅议事。”
楚烟点了点头,浅浅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哥哥回来的时候你再来报我就是。”
她目光清澄,端了桌上的空茶杯在手里,一副坦然送客的姿态,菡萏顿了顿,恭声应了句“是”
,垂退出了屋子。
楚烟目光落在微微摇曳的竹帘上,片刻才徐徐走向窗前,隔断的屏风后掩着一扇门,通向房间外宽阔的露台。
楚烟推开了门。
露台上错落设着清幽的花木大盆,围栏一排美人靠,湘帘半垂半卷,被斜飞的滴水檐完全笼罩。
凭栏处临高一望,楼下丛竹掩映,有长阶沿山势一路铺落,青石的广场上间有烟气升腾,中央挖着一池碧水,卧虹般的拱桥横跨在池上,说不出的壮丽和秀美。
再向远处,广场外仍是亭台楼、回廊连绵。但极目而眺,周遭竟再无一处如此楼居高望远、占尽风光。
楚烟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心中生出愧疚来。
那侍女说的话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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