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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的人在搜索无果之后,似乎得到了其他同伴的呼唤,脚步杂沓地离开了,火把跳跃的橘光也渐移渐远,终于彻底消失在了窗纸上。
那少年终于回过头来,眼睑低低地垂着,目光落在楚烟的身上:“看够了?”
楚烟回过神来,却听少年低声道:“你听话,我不杀你。”
贴在身边的小姑娘身躯仍然在轻轻地颤抖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明亮而清透,甚至没有多少恐惧的神色。
谢石被她这样注视着,都不由得有些头痛。
他斟酌着,慢慢放松了扣在她嘴边的手掌,一直到松开了手,小姑娘都静静的,在他放开手的时候抿了抿唇。
谢石为这个小姑娘的大胆而微微一赞,心下到底松了口气,身上各处伤口被压抑的疼痛叫嚣着席卷上来,他绷紧了肩背,不着痕迹地靠在了墙壁上。
小姑娘却像是窥探到了他的虚弱似的,定定地看了他几眼,忽然提着裙摆跑开了。
她动得猝不及防,灵巧得像一只山间的小鹿,即使是谢石第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虽然还来得及将她捉回来,但他微微垂下了眼,最后也还是没有动作。
小姑娘却并没有逃出屋去,柔软轻快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有木轴抽拉的声音跟着响起,片刻之后,跑开的人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低垂的视野里,有只小手攥着个瓷瓶,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石目光淡淡地看着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微微泛白的小手,问道:“这是什么?”
“是敷外伤的药粉。”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保宁堂陈大夫配的,很好用的。”
谢石半晌都没有动作。
楚烟看着他沉默的姿态,渐渐有些迟疑,举起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还没有来得及收回,那沉默的少年却在半路上截住了她,瘦削而修长的手指在她掌心擦过,将那瓶药粉收在了手中。
他低下头,动作自然地拔开瓷瓶口的封塞,鼻尖微耸,嗅了嗅瓶口溢出的药气,侧头看向她,低声道:“谢谢。”
楚烟见他没有激烈的反应,态度平和地收下了药,看上去并不是不能沟通,微微吁了口气,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什么时候离开?”
她问得怯生生的,尾音的微颤到底暴露了她的忧虑,谢石不由得掀了掀唇角,露出一个几分讥诮的笑意。
他面上似笑,目光却幽凉,让时刻关注着他的楚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谢石却转头看着她,道:“放心,我这就走。”
楚烟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到底沉默下来。
小姑娘低头站在面前,从谢石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头顶两颗小小的旋,丝微微凌乱地铺洒下去,和它的主人一样的出人意料,有种与外表和年龄不符的大胆。
昔日号称同甘共苦的兄弟一朝反目,可以轻易对他下死手追杀。
萍水相逢的小姑娘,险些被他伤害,却不畏惧、不憎恨他,乃至慷慨地对他施以援手。
谢石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面前小女孩的顶,看到自己掌心的伤口和血渍,又将手收了回来,再次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推开了窗。
云层遮住了月亮,天地间一片深暗,他的身影微微一闪,片刻之后,院墙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楚烟仰头望出去,少年已经消失在了茫茫无边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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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自天角薄薄生了一线,在瓦楞纹的窗纸上投下烟似的影子,暗沉沉的室内透进了光,昨夜的际遇就朝颜花上的露水,风一吹就消散了。
楚烟从床上翻起身来,犹有些怔怔的,只如做了场跌宕的梦,目光落在窗户底下,那一处原本洒了些血迹、被她半夜里拿水擦洗了一遍的地方,如今水渍已将干透了,只有一点浅浅的痕迹,证明它确真存在过。
楚烟低下头静静地坐了片刻,一墙之隔的正房内室里,已经有妇人嘶哑的嗽声低低响了起来。
咳声断断续续的,有人叫着“阿烟”
,道:“几时了,还不起?”
楚烟微微吁了口气,赶走了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扬声应了句“阿娘”
,利落地下床穿了衣裳,抽开了门里的闩木,晨间微凉的风裹着夜雨后泥土的鲜腥,兜头涌进屋来。
楚烟拢了拢身上的袷衫,绕过屋子往正门来。
束氏在里间高低地咳着,楚烟点了灯,把陶壶里的水倒了一碗,连灶上温着的药汤端进屋来。
妇人趴在褥间,被子搭过了腰,幸而夏夜里温度不低,把裹着素绢的肩背露在外头,听到她进门时掀了眼皮睨一眼。楚烟在床沿上坐了,手脚轻柔地扶她起来,先拿温水润了喉咙,又喝了碗里黑漆漆的药汁。
束氏吃着药,忽而微微呛咳,就把碗推开了,看了楚烟一眼,随口道:“今儿该是你弟弟书院休沐的日子了,你记得到菜市上去割些肉回来。”
楚烟温声应“是”
,束氏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我半夜里听见你那屋里有响动,你又在屋里折腾什么呢?”
第二章
楚烟抿起了唇,微微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道:“夜里风有些大,吹得窗户乱响,我起来关了一趟。”
束氏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追问。
楚烟浅浅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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