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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不是海棠红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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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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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贵修不以为然地反对:“编剧能有多大点出息,他在我这,出息大了!”

看得出来老夏在队伍里威信很高,负责着思想建制,程凤台却觉得这个人才华之外,言语十分蹊跷,他是和“那边”

打过交道的,领略过“那边”

的风格,犹豫了一下方才低声说道:“有一句话,我说错了大公子别骂我。”

曹贵修点头:“小娘舅请说。”

程凤台说:“这个老夏,看着有点儿……”

程凤台一砸嘴,很难形容似的笑了:“有点儿赤化啊!”

曹贵修仿佛很荣幸老夏的身份被识破,脸上越发得意起来,笑得程凤台毛骨悚然。曹贵修违背父命去抗日,已经是一桩大事,如果投共,那又添了另一桩大事。程凤台当时就坐不住了,曹贵修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娘舅放心!就是借他点精气神,绝不许他在队伍里搞动作。”

又笑道:“前阵子我看了他们不少书,要论整风提气,我们是差远了,还得向人家学!不吃苦,没决心,打不了仗。人家是真能吃苦!”

为什么国军队伍的风气比赤化分子差远了,曹贵修不去细想究竟,只粗暴的复制那一套教化模式,是否高明不知道,短期来看,收效甚好。程凤台既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军事家,叮嘱几句要谨慎的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散戏之后程凤台与手下人回镇子里歇下不提,第二天一早告辞启程,曹贵修过来陪一顿早饭,老夏也跟着一起来了,考校过腊月红的功课后,两手搭在腊月红肩膀,把他推到曹贵修跟前来,夸奖道:“师长!这是根好苗子!我说一晚上认十个字就很不容易,他认了能有三十多个!您要看不中他做副官索性就给派给我吧,我这正缺帮手,这么聪明的孩子,机灵劲儿的,教上一个月就能干活了!”

曹贵修举筷子摆摆手:“少打我的主意!那群当兵的都是猪脑子?我的人就这么香?”

程凤台听见这一句,就知道腊月红的前途靠谱了。曹贵修果然转头说:“腊月红这个名字忒风尘气,你本命叫什么?”

腊月红摇摇头,他是贫家之子,从小猫儿狗儿的叫着,本姓都忘记了。“那跟我姓吧。”

曹贵修掰下一块馒头,一边吃一边说:“你从商老板院子里出来的,这又是四月份,就叫曹四梅。”

曹四梅不用人提点,欢快地应了。

饭后趁早,曹贵修一直把程凤台送出镇外,两个人反复确认了未来那桩大事的细节。程凤台笑道:“说不想出国,闹到最后,还是得走。”

曹贵修说:“也不一定,曹司令哪天真的叛国了,日本人大概封个皇商给你当当。”

程凤台说:“饶了我吧,真有那天,我就更得走了!”

曹贵修默了一默,友好地搭着程凤台的肩:“不管事成事败,我不会连累小娘舅。”

这句话程凤台听过算数,并没有当真相信。坐到车子里面预备上路,曹四梅也不说来答谢程凤台从中成全,与程凤台作别,全像不认识似的站在曹贵修身后,立时立刻入了副官的戏,可见是个过河拆桥的无情人。程凤台本来和曹四梅也没什么说的,见他这副派头,偏要喊他过来敲打两句,道:“小唱戏的,你在水云楼真没学过字?平时是谁在后台念报纸给商老板听的?”

曹四梅脸上一窘,慌张地朝后看一眼,怕给曹贵修听见了。程凤台没有多余的话,冷笑一笑,便让老葛开车走了。

车子开出县外,一路上顺风顺水的,但是两个大伙计窃窃私语之外,屡屡回头,偷眼望一望程凤台,像是有难言之隐。程凤台闭目养神巍然不动:“有话就说,怎么鬼鬼祟祟的。”

“二爷,兴许是我们看错了,您别当真。”

其中一个大伙计犹豫道:“我们看着曹大公子军营里有几个兵,很像当年劫了我们货的军匪。”

程凤台猛然睁开眼:“看仔细了?”

大伙计说:“那几个兵见了我们就低头躲开了,后来没再出现过。”

程凤台大喊一声停车,前后一忖,曹贵修要掌握程凤台的走货路线和时间,那不费多少力气,因此勾连外人朝他下手,也很容易。难怪曹贵修过去对他不假辞色,但从曹三小姐结婚后就变了态度,婚礼上还给他立正敬礼呢!这是给他敬礼吗,这是在给钱敬礼啊!程凤台想到这里,气得牙痒,倒不是心疼损失的钱,是气曹贵修不该谋了财又害命,打死他得力的伙计。可是事情过去这几年,现在两人又属同盟,再去调头找晦气,好没意思,招呼老葛重新上路,对两个伙计轻描淡写的说:“这事我知道,那一支劫货的部队去年教大公子收编了。”

伙计们信以为真,没有追问。程凤台窝在汽车里忿忿地想道,本来冷眼看出曹四梅不是个安分的人,怕给曹贵修找了个麻烦放在身边,现在看来,这俩人一个心狠一个手辣,般配着呢!以后谁咬着谁,都是为民除害!

程凤台揣着一肚子大事在回程的路上,商细蕊在北平,也正面临着一件大事。商龙声把弟弟叫来锣鼓巷的宅子,单单兄弟二人守着一壶茶说话,天气落着点小雨,卧室里有陌生男人咳嗽和女人细语的声音,商细蕊盯着门外淅沥沥雨丝沉默半天,在那不聋装聋。四喜儿终于疯死了。他活着的时候,梨园行给的援助有一搭没一搭的,嫌他自作自受,是个无底的窟窿洞。等他死了,梨园界倒隆重对待起来,要替他好生操办操办,至于谁来主持这桩白事,大概因为要花钱的缘故,大家都挺谦让。商龙声的意思,是要水云楼出头。商细蕊不接话,他不愿意。以四喜儿的所作所为,商细蕊在他落难的时候肯递一只馍馍给他,就算仁至义尽,其余再多一点的交情都没有了。

商龙声说:“我知道,四喜儿那样的人性,这几年你在北平待着,没少吃他的亏。”

商细蕊吸吸鼻子,不讲话。商龙声说:“这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

商细蕊疑惑地扭头看向商龙声,商龙声阔着腿撑着手,一派气概地端坐着。此时卧室竹帘一掀,走出个朱唇粉面的时髦女人,女人手中端一只盥洗的铜盆,向商细蕊微微一点头,冒雨将盆中残水泼在梅树根下。商细蕊眼尖地发现那盆中残水竟带着血红色,等女人转回身,不禁留心看了她一眼。商龙声这次来北平,来得蹊跷,仿佛是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行动,商家班被他抛在天津,声称是投奔弟弟来走穴的,可是很少登台,也很少与商细蕊见面。独个儿住在南锣鼓巷的空宅,一大笔一大笔支着钱花,那阵子商细蕊听见屋里有女人的声音,想必就是眼前这一位,而现在,屋子里应该还藏着一个伤员。商细蕊走过江湖,商龙声瞒不了他。

商龙声没有打算瞒他,直说道:“有一个兄弟犯了日本人的忌讳,躲藏在我这里。我想趁着四喜儿办丧事,让他夹在人堆里混出城。”

商龙声的侠肝义胆是梨园行公认的,为兄弟甘冒风险,这不是第一回。商家门风如此,商细蕊也是当仁不让,默然想了一想,道:“我得先见见人。”

屋里人听见这话,不等相问,主动让年轻女人打起竹帘恭候。商细蕊撩起长衫就进去了,床上半卧着一个病中的男人,首先拱手对他虚弱笑道:“商郎,我们好久不见了。”

听这声口却是旧相识,商细蕊无言还礼,在他跟前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如今是彻底不记得这一位的名姓。这男人因为伤病,惨白的脸瘦脱了形,嗓子喑哑的,该认识的也要不认识了,然而身上掩不住的书卷气和官气,沉着安定的,仿佛一切都是胸有成竹。商细蕊不记得这张脸,但是对这派头倒是很熟悉,他身边向来多的是文人和官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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