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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忆阿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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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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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默默饮茶,感受着一种亲情在两人之间流动。曲予第一次从这个年轻人的呼吸中,嗅到了后一代人的气息。有好几次他都想去捏一捏对方有些瘦削的胳膊,但他忍住了。

宁珂缓缓地谈出了以前未曾接触过的一些话题,比如宁家的一些事情,省城里的阿萍『奶』『奶』……一谈到这个无微不至地关照他长大的女人,他的目光就变得灼亮。曲予不经意地问了句“她有多大年纪?”

宁珂的回答使他暗暗惊讶。他叹一声“原来她比我还小得多呢,比綪子的阿姨——淑嫂的年纪也要小。”

宁珂说“她比我的姑姑——就是宁缬——大五岁。可她是『奶』『奶』……”

曲予搓着手,好像有些不安“你和綪子该去看一下爷爷『奶』『奶』了。上一次他来这儿……那天可真热。”

宁珂点着头。他何尝不想携綪子回省城一次。可他害怕面对那个叔伯爷爷的眼睛。上次是他主动躲开的。那天晚上他反复询问曲綪,问她对那个人的印象。曲綪仔细描绘他的模样,宁珂说他老了。曲綪打断他的话“我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年轻。腰板笔直,像个军人。”

宁珂摇头“他才不是军人,他身上从来没有枪。”

这会儿他想起了什么,告诉曲予

“上一回他从这儿走开,又会见了战家花园的人。”

曲予一点也不惊讶“那是个体面人物。我估计他以后会格外关照老家的事情。我知道他在这座城里最好的朋友是港长金志,以后还会有四少爷战聪。不过我早明白了,我曲予今生是不会成为你叔伯爷爷的朋友了。那个人实在太体面了……”

宁珂听了笑不出来。

飞脚来去匆匆,并不是每一次都与宁珂见面。他偶尔待得时间长一些,也只是与曲予关在书房里聊天。有时他们一起出去,半天不回来;如果要在外面过夜,闵葵和淑嫂就不安起来。“男人哪,只是忙他们的事儿!”

闵葵这样说。宁珂现岳父近来每次从外面归来,都兴冲冲的。但宁珂早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从不问他们在忙些什么。

宁珂在家里待得难受,总盼望做点什么,尤其希望能到队伍上去。可飞脚转达了殷弓的意思,说让他这一次好好歇息;再说待在城里也是工作——总之耐心等待吧。宁珂只好待下来。他无法吐『露』心中的抱怨,因为这是组织的决定。飞脚说“你写的那份东西,上级正看呢。”

他这才记起由对方转走的那份自述材料。像是被揭示了什么,他不自觉地说道“敌人并不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因为他们已经从另一个人那儿知道了一切。他们只不过是想惩罚我……”

飞脚勉强地笑了笑“何必解释。”

“可是……”

“没有事的。”

宁珂脸涨得通红。一层汗粒生出来,他闭上了眼睛。飞脚走掉了。他在窗前活动了一会儿,直盯盯地看着地上跳来跳去的几只麻雀。曲綪进来了,欢天喜地的样子。“珂子,你高兴一点好吗?我们去看淑嫂……”

她扯着宁珂的手,他只好出来。

淑嫂的头油黑地垂下——可能刚才她正在梳理,还没来得及束好。宁珂一眼看到这浓密披垂的乌,立刻能想起一个人,心中一动。这是一种烫烫的感受……直到淑嫂与他说话,拾起他的手,他都有些木然。淑嫂自觉有趣地看了一眼曲綪,曲綪一直看着自己的丈夫。她心里常常涌动着热烈的话语,是母亲和淑嫂都难以倾听的心声我多么爱你!你这个沉默的、心事重重的男人!我爱你孩童一般的纯稚和战士一般的坚毅。你唇上那一层又细又密的胡须啊,转眼之间又生出了,你看上去真像个有主意的好人。是的,你多么好。天底下有谁能感受到你那份热烈?你忘情地投进了这个世界,你啊!

宁珂总是在突然间想到阿萍『奶』『奶』。热烈的想望和强烈的自责一起涌来。多久了,她的那只手掌像永远抚着自己的头,那些嘘寒问暖的日子,那些不能忘怀不能停歇的思念。我怎么报答你,怎么服侍你,如何走到你的身边?是那个巨人冰冷的目光阻挡了我,我不知该撞上去还是轻轻躲开——他留恋和守卫了我童年的生命,把我从石砾中拾走,揩去了泥水;他挽救和持续了我的生命……可是,可是可是!我只为阿萍『奶』『奶』一个人祈祷、感念、企盼和相守。您让我做个好人,我就投进了一个炽烈的火炉,熊熊燃烧——『奶』『奶』,我做到了,无悔了。我从您幽香深长的柔中找到了感谢之路。这是一场彻底的祭与献,我交出了生命。这是对美与爱、柔情蜜意与亲近照拂的一次最后报答。阿萍『奶』『奶』,您知道我在无法抵抗的剧痛、难忍的侮辱中,是怎样坚守的吗?我思念着这些、想望着这些……多么可怕啊,我从死亡面前挣脱了。我有些委屈。可是我也懂得,连这委屈也是美丽的。世上究竟有多少人配享受这等“委屈”

他想念战友和兄长,想念许予明,想念那座曾让他厌恶的城市……“淑嫂,我想和綪子回去一次了。”

淑嫂点头,像逗弄一个大孩子似的“是吗?那就走吧!小两口手扯手地走吧!”

綪子的脸红红的。

这天余下的时间里他们到白玉兰下散步。一走到这儿,宁珂就记起了一幕幕的往事。他特别挂念清滆。一个多么忠诚的人!世上还有如此纯洁的人吗?他把一切都献给了这儿,而岳父对待他也许真的有些残酷了。他问起那个剃光头的男人的下落,曲綪说他如今正在一个地方垦出荒地,盖起了自己的小屋,总之也有了一份日子。“他没有女人吗?”

“没有。大概他不要女人。”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这世上总有人不要的……”

綪子说话时用力抿着嘴巴。

宁珂终于认真考虑回城一次了。他请飞脚请示殷弓,殷弓说早就该这样了。这回答简直出乎他的预料。他反复琢磨殷弓的意思,想不出。他问此次旅行中需要做的事情,飞脚马上代殷弓回答说没有。

就要启程时,曲綪却犹豫起来。她想与丈夫一起制定一个更好的旅行路线先去山里的宁家,去看看祖居地,这是非常重要的“我总得弄明白公婆家住在什么地方啊!”

宁珂无力驳辩,但还是告诉她那里已经没有我们亲近的人了,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连自己的记忆中都没有了他们的形象。曲綪则固执地坚持我们从山区老家去省城;归来时,还要绕道去看那位“姑妈”

。“我们要为老人准备一份最好的礼物!”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想到的是那座有花园的老式楼房中,他们那间真正的新房。

宁珂只得同意了。他知道这也许是夫妻之间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次旅行。

闵葵对他们这一次出远门无比牵挂,泪眼汪汪,仿佛是在亲手放飞一对即将变得无踪无影的鸽子。她拉着曲綪的手“孩子,路上混『乱』,小心再小心……”

宁珂说“妈妈,放心吧,我会用『性』命护住她的。”

当他准备着旅程上的东西,把一支手枪藏到身上时,闵葵一下哭出了声音。

闵葵细细地抚『摸』他的头……

山里宁家一片灰苍苍的院落毫无生气,蒙着上一个世纪的灰尘。宁珂一眼看上去就明白了它与曲府的差异那儿散着新鲜的气息,像在春天里泛青的枝条上抽出的嫩芽;而这里却嗅不到一点生的气味。守门的老狗也倦了,叫都懒得叫一声。他一踏进这里,心情立刻变得沉重起来。那个学堂先生的形象又泛起在脑际。这个人差点把他葬送了,而且还毁掉了千辛万苦搞起的一支队伍。可奇怪的是他对这人没有怨恨,只有怜悯……当家堂叔见到归来的一对人大为惊讶,原来他以为宁珂被叔伯爷爷携去省城严加管束了,想不到这会儿与从未见过的平原上的新娘一同跨进大门。他看了一眼细细高高、面容秀丽的曲綪,只说了一个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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