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朝鲜使臣(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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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齐家笑道:“愿闻其详。”
按他的理论,清朝本应派遣卿、大夫、士各一人才是。卿位有纪昀,士位有阮元,大夫之位,阮元想如何自圆其说,却有一番难度。
阮元道:“朴大人久来中土,应知眼下中土学人,推二人,一南一北,所谓‘南钱北纪’,北方的乃是纪大人,这南方的钱先生,今日不也来到这里了吗?”
朴齐家道:“可是阮翰林,钱先生乃是布衣,并非朝廷命官啊?”
阮元道:“朴大人有所不知,乾隆四十年,钱宫詹先生因家中丁忧之事,归家守制。服满之后,也未归京,故而少詹事一职,之后便由他人担任。可即便如此,钱宫詹先生当日归家,乃是去职,而非夺职。眼下先生虽无官位,却也是入得四品之人,原与上古上大夫无异。况且钱先生学识,海内闻名,四品之中,眼下再无第二人。所以朴大人觉得,今日我朝通使,是钱先生更合适呢?还是四品之中,另出一人,可学问全不及宫詹先生合适呢?”
朴齐家眼看阮元学识渊博,应对得体,虽也有强辩之嫌,可自己言语,同样不能全然成理。想着阮元年纪轻轻,学识、辩才,均有过人之处,便也收了之前轻蔑之心。作揖道:“不想阮翰林才学兼备,是在下失礼了,还望阮翰林见谅。”
阮元也回礼过了,这时在座朝鲜使臣都已知阮元学问,各自心中佩服。
柳得恭担心二人言语交锋,稍一不慎,便会令双方不快,也忙打圆场道:“其实大清国中,后辈学人日盛,我等在朝鲜也是听闻过的。这次出使大国,本也想着能与大国名儒交流一番,乃是我等毕生的荣幸。正喜呢?快把他叫过来,来见见这些前辈。”
下面一位使臣应声而出,很快带了一人回来。阮元等人见了,也都各自诧异。此时厅中新来之人,并非成人,只是个五岁大小的孩童,穿着一件小礼服,可看他行止,却从容得体,不亚于成人。想来是朝鲜国中名家之后,故而五六岁的年纪,便已精于礼仪。
阮元、纪昀等人见他虽是孩童,却颇识得规矩,自然也不倨傲,一一还礼过了。柳得恭道:“此子名为金正喜,我国中孩童,论天资聪颖,再无人及得上他了。楚亭年前见他聪明好学,特意收了他为弟子。眼看这大清天子八旬万寿,乃是数百年来未有之事,故而我与楚亭商议了,便带他来这京师走一遭,也让他见见贵国的威仪气度。难得今日,这馆驿中群贤毕至,便让他认各位为师如何?纪大人,钱先生,可否不吝赐教?”
其实这种拜师之事,纪昀和钱大昕都不会随便拒绝,尤其二人见了金正喜样貌,心中也喜。可纪昀刚要答应,却听金正喜说道:“回纪大人,钱先生,学生年纪尚小,若认二位先辈为师,只怕同辈之间,失了礼数。学生斗胆,便认这位阮翰林为师,不知阮翰林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纪昀、钱大昕和阮元都不禁一愣。但想想也有道理。金正喜年方五岁,若是拜了纪钱二人为师,便要和上一辈的阮元平等而论,如此乱了辈分,实有不妥。
而金正喜除此之外,也有另一番想法。其实他在朝鲜时,曾听家人讲过清朝与朝鲜通使之事。因清是大国,朝鲜是小国,故而时常有清朝使臣对朝鲜使臣口出轻蔑之言。可这日虽然阮元和朴齐家对话时,他在门外听得清楚,阮元言辞有理有据,却一直对朴齐家心怀敬重之意,并未因学问上的争执上升到身份歧视。故而心怀感激,想着认了阮元为师,也有感谢他尊重本方使臣之意。
阮元和纪昀悄悄商讨了一番,对金正喜道:“若你执意拜我为师,我也不便拒绝。只是我学问尚浅,还要继续于二位大人处求教才是,故而我本无学生,若你认我为师,也算第一例了。另外,我入仕不过一年,官职不过七品,日后如何,现下也是想不来的。即便这样,你也要拜我为师吗?”
金正喜道:“阮大人这番话,却是谦辞了。阮大人说自己没有学生,难道以后便一直不会有么?总有人会做第一个,那我做了,又有何不可?况且依阮大人学问,学生看来,过不得几年,便会有更大作为,阮大人又何必以一时身份自谦?”
阮元见他神色,倒是颇为坚决,自己向来不拘于小节,于学生一事,也不是很在意。便笑道:“那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认了你这个学生吧!我虽然学问尚浅,可你若有疑问之处,也只管来问过,我一定不遗余力,指点与你。”
金正喜听了这话,当即行了拜师之礼,阮元也就这样,得到了自己第一个学生。
之后两班使臣,自也不拘执于国家之限,朴齐家和柳得恭提了些当时盛行的经术问题,纪昀和钱大昕一直关注学术,也都应对如流。不觉已近黄昏,各人均苦时辰之短,可公务已毕,纪昀等人也不得再行留下,便一一告别了朝鲜使团,各自归家去了。
阮元结束了公务,回到扬州会馆中,只见杨吉早在门前等候,见了阮元,笑道:“伯元回来了?今日可是好日子,扬州那边,湘圃恩公和夫人都寄了信过来,看信的样子,应该写了不少事呢。”
阮元一边走回住处,一边也笑道:“看起来啊,定是彩儿在扬州想我了,要不万寿庆典过了,我也将她接过来便是。今日我运气也不错,收了第一个学生呢。”
说着拆开信看起来,也一边把金正喜的事,说给杨吉听了。
杨吉本是苗人,生活起居原与中原汉人大异,只是后来到了阮家,才入乡随俗,改成了阮家一般的习惯。这时听阮元收了个朝鲜神童为徒,也不觉有何不妥。只是看阮元深情,却有些伤感,眼看阮元原本归家之时神采奕奕,看完江彩的信,却沉默不语起来。
过了半晌,杨吉才问道:“伯元,夫人在扬州那边,是有什么……什么变故吗?”
“那倒是没有。”
阮元道:“只是彩儿信中,说起了去年做重阳糕的事。去年重阳,眼看爹爹也都五十六岁了,彩儿给爹爹做了重阳糕,说起我入了翰林,家里人都高兴呢。彩儿也写了,说想起当年和我许下重新做糕的约定,可惜……可惜我却远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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