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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山之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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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村光太郎

三月的山上虽布满了白雪,时序却已经不是冬天,而该算是春天的一部分。

其实,三月时山里还感受不到春意。虽说已到了三月的春分,山中小屋的周围还是积了许多的雪。真的开始融雪差不多是五月中。也就是说,至今笼罩着群山的冰冷空气,到了五月将会骤然流向北方,而已经足够暖和,蕴藏于地面的热度以及阳光则会顿时运作起来,不浪费一时半刻地,山之春便会出现,接着又旋即替换成夏天。东北的春天倏忽即逝,苹果花、梅花、梨花、樱花等代表春天的花,还来不及依序绽放,就在一瞬间同时盛开,让人仿佛置身于童话剧的舞台一般。这其实是四月底的事,毕竟在东北的三月,大自然的花花草草都还未发芽,沉睡在坚硬的树木中,然而无论是哪一本杂志的三月号,肯定都会提到春天的话题,事实上,上野公园附近彼岸樱的花蕾,每年此时一定也会开始绽放。日本的国土南北纵长,造成季节如此不同,想想似乎有些奇怪,也算是相当有趣。当北方还得出动铲雪车时,南方的桃花早已闲适地盛开在各个村庄里了。

大自然的四季变迁即使有早晚的差别,不过每个季节必然会产生的自然变化,还是每年极富规律地在这片土地上展现,绝对不会随意乱来。预先在地面下所做的准备也会开始运作,不会搞错任何自己该有的顺序。单就林木的幼苗来看,在秋天树叶凋落时,为了迎接春天所做的准备马上就会开始运作,安静且牢固地关上门户,等待冬天的离去。树枝看起来虽是完全地枯萎,但实际上内部的生活是活泼、快乐的,并且满溢着明年开花的喜悦。冬日,抬头朝那枯萎的树梢望过去,树枝看起来是多么开心呀。

三月的山上虽布满了白雪,时序却已经不是冬天,而该算是春天的一部分,就算下了雪,再次吸引了众人目光后又将融解。当零下十度左右的寒冷已不常见,屋檐上忽然开始垂下许多冰柱。其实冰柱在极寒的时候并不太常出现,反而到了初春才会垂下大根的冰柱。冰柱并不是极寒的标志,而是意味着即将要变暖和了。看到冰柱的景象总会给人寒冷的印象,但山上居民看到了冰柱,只是会想到:“哦,春天来了。”

到处布满冰柱的时候,覆盖在水田上的雪原会跟着出现裂痕。雪大多是沿着田埂开始融化,因而产生像断层般的雪景,形成山岳上所谓的雪之长廊。一旦长廊崩解,布满枯草的地面便在南侧向阳处露出了脸。或许是因为地面露面得太快,突然被日光照射到的绿色蜂斗菜,忽地从根部冒了出来。这里都称蜂斗菜为“BAKKE[156]”

。每年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找到两三棵BAKKE时,那种喜悦总是令人无法忘怀。BAKKE就像是维生素B、C的综合体一样。赶紧将它们收集起来,褐色的花苞就丢弃,只选择绿的、软的、圆的、吸收了山之精气的、朝气蓬勃的,将它们放在围炉里的铁网上稍微烤过,之后便可以直接涂上味噌,或是蘸醋、浇油来吃,吃起来带有些微苦涩。冬季身体缺乏的维生素,好像一次就得到了满足似的。若一次摘到很多,便会仿效在东京时母亲作的佃煮[157],煮好并储藏起来。父亲以前常常吃,还说这佃煮是化痰的药。

BAKKE有分雌雄,花苞中的花蕾形状各有不同。雌株会在晚春时长大、长高,之后结的果实会长出像是蒲公英的毛,飞散在空中。

当吃BAKKE的季节到来时,山上的桤木会有金丝缎的花垂挂而下,人称这种树木为“八束”

,姿态非常漂亮,细枝尖端挂着无数的金丝缎,同时还散播着花粉。小俵[158]似的雌花之后会结出所谓的矢车果实,我们会把它拿来煮,并用来作为木雕的染料。这时候地面上的积雪渐薄,冒出了小径,展现出一副沾染早春气息的景色。在田埂边长出了茂盛的萱草芽苗,将这些芽苗用油炒了之后,再蘸醋味噌来吃也非常好吃。山地居民称它为KAKKO,听说这是因为一旦KAKKO长出来后,KAKKO鸟[159]就会飞过来,而一旦发现KAKKO鸟的踪迹就可以开始插秧了,不过这似乎也是毫无根据的说法。若说到这个时节有什么漂亮的地方,在水滨崖边会有称作猩猩袴的山草,开着红色偏紫的花,加上可爱的紫色猪牙花隐匿在厚质的叶子中,一花一草相衬生长在谷地上,有时还会形成群落,范围大得让人没有立足之地,那可是相当壮观。猪牙花的根其实就是片栗粉[160]真正的原料,但听说挖掘很麻烦,再加上制程也相当烦琐,因此现在这种在寒气中曝晒后制成的粉末,反而是更珍贵的。

属于药草的黄连开了花,蜡梅树上也开出了黄色木质的花,与此同时,紫萁、蕨类也一下子冒了出来。紫萁比蕨类稍早一些,像带着白色帽子般,陆续生长在山面的南侧。虽然紫萁是晒成干较好,但曝晒的方式并不简单,如果不是在深山中曝晒,晒干的样子便会变成像丝线一样细。而蕨是山上的杂草,往往长成一整面,采也采不完似的,采下后如果不马上烤一下根部,整株就会变硬。把采到的蕨分成好几束,浸入加了木灰的温水中,经过一晚后去除掉苦味,拿起来洗一洗,再熬煮一次,泡入盐水中,之后压上重量轻的石头,此时要注意不要让水分从蕨中流出。换掉盐水后,再一次仔细地将之浸泡在盐水里,经过夏天、秋天,再到新年时,就能吃到浓绿、口感佳的腌渍蕨了。采蕨的时节容易遇上山林野火,相当危险,这部分我会另外找机会说明。

不久之后,山野间会升起热气,漫起了春霭。秋天傍晚尽是蓝色的雾气掩盖住山群,景色相当优美,这般景色我称之为“巴哈的苍蓝”

,不过春霭还是较为明亮,就像洒上蔚蓝色的金属薄片,飘落于山与山之间。遥远的山上仍然带着亮白,但有着温和身姿的矮山表面只残留些许白雪,而受寒焦枯的矛山、松树还为那些山的棱线添上了焦茶色,加上交叠的山势受到日本画似的春霭模糊了山脚地带,看着看着,感觉就像是有好几个刚出炉的大红豆面包,摆在怀纸[161]上还冒出阵阵热气。我在枯草原上找了枯木的根部坐了下来,看着这般的景色,心想:“这就是颗大红豆面包啊,看起来真好吃。”

初春时,名为树莺的鸟,常会在乡里间的庭院内啼叫,直到初夏至秋天这段时间,它才会飞往山里。无论是在山中,还是其他任何地方,这种鸟的啼声总带着一种气势非凡的美。在山中,尤其是萦绕于山谷间的啼声显得特别出色。山中的春鸟简直像是动物园,早晚真的是相当吓人,而鸟的出席率似乎多少会受到早晨阳光所左右。歌鸲、琉璃鸟、红腹灰雀、山雀、山鸠、云雀等,鸟的种类是多到写不完,其中最常在路旁见到的便是草鵐,早晨天还未亮就啼声:“一笔启上仕候[162]。”

堇菜、蒲公英、笔头菜、蓟花等覆盖住整片地面,不踩过堇菜那可爱的小花便无法继续行走于小径上。这些花草的嫩叶之中,有一种称作布叶的草,山地居民很爱吃,这种草长大之后,其实就是学名“钓钟人参”

的植物。将这种草的嫩叶川烫,再和芝麻、核桃搅拌一下就很好吃了。采的时候会从切口流出白色乳汁,因此也被称作乳草。小河的沿岸长着青翠茂盛的毒草,例如乌头、水芭蕉等,需要小心提防,这些毒草看起来可是相当好吃。听说植物学家白井光太郎博士就是因为研究乌头的毒而死去,不过这位光太郎生前可是相当提防各种毒草,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被毒草所害,或是像某位法兰西的国王因毒蘑菇命丧黄泉。

在我写下这些事情时,季节也正加紧脚步赶了上来。偶然经过的村庄中,青年男女也像是刚睡醒似地充满朝气,手制的毛线衣看起来也很轻巧。现在到处都开满了花,不同种类的杨柳科、榉科所开的各种花,其中真的很多都长得奇形怪状,一想到他们独自一人在山中精心雕琢自己,便不觉感到滑稽。山梨的白、辛夷的白、莺神乐的白,那白色是各有各的不同。一种叫无轴[163]的淡红色花朵,应该是齿叶溲疏的变种吧,开满了整片原野,而杜鹃花也是时后该发芽了,不久,山樱就会在山上开出红花。等到山樱在山腰上开出了漂亮的粉红花朵时,差不多已来到三月的春分。小学校园的染井吉野樱会在两三天内一齐匆匆地绽开,苹果田、梨田也都会盛开蓝白色的花朵,坐在沿着北上川下行东北本线的列车中,旅客透过车窗看到的苹果花,那纯净的美丽如置身梦境一般。

从前的某次复活节,我住在意大利帕多瓦的老旧宿舍里,我打开了花玻璃窗,那晚映照在我瞳孔中的梨花还是带着微微的白。“古城帕多瓦,进城映梨花”

。我摇了桌上的铃铛,叫了几杯好喝的香缇细细地品味。从那座古都身上感受到的文化的眷恋,将来也能在这座山上感受得到吧。首先,这座山大概会先试图掌握住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文化核心。之后再以此为基础,慢慢地孕育出属于这座山自己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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