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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土俵之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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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崎士郎

如今,无论我们如何尊重土俵的精神因素,完成古典美的生活形态,终究无法达到土俵那般的气息。

去年岁末,铃木信太郎翩然来访,我们一起喝了酒,他还画了不少图给我。铃木先生拖着行动不便的一条腿,来到我居住的伊东町偏远地方,应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虽然他没说出口,不过他来访是因为可怜我的流放生活,特地前来慰问我的。我则是随着兴之所至,任性地要求铃木先生画各种主题给我。铃木先生获邀为这次帝展的评审,不过,对于铃木先生身为画家的价值来说,这件事既无加分,亦无减分。我只是站在世俗人情的角度,为铃木先生这么优秀的人成为评审感到高兴。铃木先生的画作,通常着重色彩,恰巧符合他那童话般的美丽线条,孕育出丰富的人生滋味。我从未见过能像铃木先生这样,作画时轻松又写意的人。在可以稍微摆点架子的场合,铃木先生仍然一派轻松。直到现在,铃木先生仍然保有爱画画的孩子那种非画不可的率真。铃木先生回东京后不久,寄来两幅以国技馆为题材的画作。直到正月,这些画才寄到我手边,展开一看,一幅是双叶山退休时的土俵登场,由羽黑山持太刀,照国洒净。正中央的双叶山把右手放在胸口,用力伸长左手,右脚稍微用力往前踩,拿远一点看,才发现全身的重心在往左延伸的手上,整座土俵朝手伸长的方向展开,占据整个画面。这幅画的主题来自去年的秋场所[84]吧。画的侧面写着说明,“双叶山退休相扑,横纲土俵登场,照国、羽黑山、双叶山三名横纲的豪华土俵登场。昭和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日,于国技馆。”

旁边又写了一首俳句,“众力士着刺绣围裙,恰似艳丽的唐织锦缎。”

另一幅画的标题为“国技馆圆天花板的难忘回忆”

,天花板上的电灯闪耀,两侧挂满全胜力士的匾额。下方观众席的人脸,像葡萄果实般连成一串,背景晕染成黑色,人物的轮廓清晰浮现,行司站在土俵上,在明亮的照明之下,正要进行幕内力士的土俵登场。在天花板交错的国旗与海军旗的组合也令人怀念,土俵登场的行列逐渐接近土俵,从最前面数来的第四位,是一名身材高得惊人的驼背男子,他应该是以前的出羽狱[85]吧。往昔回忆历历在目,带来平稳的心境。将这两幅画裱框欣赏后,我忆起许久不曾得见的土俵,涌起一股寂寞又无奈的感慨。“二战”

结束之后,相扑依然很热门,不过相扑已经不再是流行的象征了。相扑未来能否成为一种演出,持续下去呢?这并不是当前的问题。这表示相扑已不再是民族精神的象征,失去鼓舞民众热情的时代魅力了。想把今日的精神传统承续到明日,只要肯想点办法,未必是件难事。如果能出个前所未见的大力士,或是天赋异禀的名力士,也许能再掀起一阵观赛的热潮。然而,整座国技馆的气氛反映了时代的梦想,在土俵上终究不太可能再次描绘出绚烂的幻影,呈现热血沸腾的和谐愿景。从大正末年到昭和十二年左右,我几乎不曾错过每个赛季的任何一场比赛。这期间,土俵之上也经历几场兴亡盛衰,因内部的矛盾与外来的沉重压力,相扑屡次面临几乎被时代潮流淘汰的危机,然而,相扑每次都能回归它独特传统精神的原点,越过困境。例如由天龙、大乃里主导的退出事件[86],掀起当时人们对亲方制度[87]的批评热潮,表面上看起来,相扑的封建制度差点连根拔除,最后退出的力士团却没能跳脱封建制度的规范,没能抵抗轰然而来的封建制度的浪潮,只能被卷进其中。

大道理讲起来很容易,不过相扑之所以为相扑,仰赖土俵的仪式,支持这个古典传统的时代气氛,承认力士的生活环境特殊,容许这种特殊情况存在,才能赋予串起民族传统的永恒之美。将否定一切近代因素的相扑仪式化为古典,以图存活,原因绝对不止一两个。保留国技馆这座比赛会场,旨在激起民众对土俵的兴趣,整合为一股风气,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每个赛季,到了相扑的季节,两国一带就会立刻活络起来,从桥边到街角,随处都能感受到传统的气息。后巷的相扑部屋本来就很热闹,从柳桥到滨町一带,灯火映在大河畔的水面,点缀夜色,成了迷人的景致。当宣告比赛结束的高架太鼓声响起,从国技馆大门涌出的人潮,筑起一层又一层的人墙,人山人海的两国桥宛如三弦琴音,逐渐被小巷吸收。关于国技馆内部,以前就不断讨论改造观众席之事,若无法维持相关的气氛,绝计无法保留土俵的古典美。结着大发髻的力士,穿着色彩缤纷的刺绣围裙,由东西花道鱼贯而入,呼出敲响的梆子声,响彻寂静的圆形天花板高处,今天将受到表扬的关取[88]力士们,依序登上土俵。

衔接这片色彩的地方,则是宛如女儿节人偶陈列台一般铺满红地毯,非常庄重的观众席,可见艺伎的身影,在细长的通道来回穿梭。不久,令人屏气凝神的寂静空气于瞬间破坏,四楼、五楼的一般座席传来轰然的欢呼声,声音在四面墙壁之间反弹,于空中碰撞,外头照进来的阳光交错,在土俵四周形成雾霭。由混沌的色彩,沁入人心的绚烂光线描绘成一个玄幻官能的世界,耸立于其中的,正是幽幽古色的土俵。一丝不挂的肉体展现的怪诞美感,也是在这股气氛的烘托之下,才能化为完美的古典。

如今,无论我们如何尊重土俵的精神因素,完成古典美的生活形态,终究无法达到土俵那般的气息。假设借助某种力量,如缅怀土俵的民众之爱,即使在某个时期得到民众之爱的支持,本该崩毁的事物,其气数原本就有尽头。今日的国技馆已不再是昨日的国技馆。相扑终将没落、分裂,唯有精神及原始形态深入民众的生活之中,再次从这里建构新的形态。我之所以不再关心相扑,起因源于太平洋战争爆发时,我受到征召,成为前往菲律宾的宣传部队员,在战场过了一年,返国后因胃溃疡之故,卧病不起,后来的几年,完全没有一见土俵的机会,就此断了时间的脉络。所谓时间的脉络,指的是衔接土俵过去、现在、未来动态的微妙认知。土俵是一个生命体,从过去延续到现在,从现在发展到未来,并不会在决定今日的土俵之上留下形体。因此,我只能说,只切割出反映今日观点的现实土俵,绝对不可能掌握相扑的动向。目前唯一能称为相扑的彦山光三先生,能一以贯之地把生活的热情寄托于土俵上,除了他具备天赋异禀的卓越评论眼光之外,也是由于他对相扑的深刻感情,然而,更重要的应该是他没有任何一天错过土俵的微妙动向,生活在通往永恒土俵的今日。我也曾是众所公认的相扑评论家,为东京新闻写了几年的相扑观战记,基本上,对于结合生活理论与土俵心理,我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如今已经失去时间的脉络,我与相扑的关系也越来越疏离了。因此,我特别怀念那段曾经倾注热情在相扑上的十余年人生。前几天,与我私交甚笃的笠置山举行断发式[89],我在病榻上,无法亲临会场。在我大量撰写相扑评论的时期,笠置山还是一个刚入幕[90]的青年力士,漫长的相扑生涯也算罕见,如今,我更深刻地感到时间的流逝。紧邻土俵的十几年来,我花费最多精神关注未来的人物,是以大关之姿退休的清水川(年寄名为追手风),我至今仍然记得,他在青年时期遭到协会放逐,历经悲惨的飘浪生活,再次重返十两的时候,看到他登上土俵,我的心情激动不已。《大关清水川》大概是我的作品中,唯一一篇以土俵为题材的散文吧。后来,因个人喜好,我私下亲交的力士越来越多,我唯一不曾私下见面的,就只有清水川了。因为我认为接触现实中的他,将会玷污他在土俵之上的完美。清水川退休之际,我对土俵的兴趣与关心都少了一大半。我已经失去提笔写观战记的勇气。我甚至可以说,现在只是每天消极被动地看着土俵。尽管全新的时代不断来临,没有清水川的土俵,对我来说只剩下寂寞与空虚。方才看着铃木先生送给我的国技馆圆形天花板的画,土俵华丽幻影的浮光掠影又逐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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