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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杂草杂语(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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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井宽次郎荒郊野外,随处都能看见蓟花的踪影。因为不受人们眷顾,才能幸运地维持野生的状态。

自从罂粟花成了毒药的原料,就被农田驱逐出境。夺去如此美丽的花朵与果实,对孩子们来说,是何等不幸?他们不会把它制成毒药,请让它回归田园吧。

柿子是诚实得惊人的雕塑家。将自己全心全意雕刻而成的花朵,毫不留情地洒了满地。即使是瞬间落尽的花朵,柿子仍然付出全心全灵。

鬼灯檠是孩童和服常用的图案,为孩子染上美好的气息。和服经过洗涤后,图案也许会消失,但是,这花至今犹然还在孩子们的花田里绽放,十分美好。

没人欣赏南瓜花。也许大家只顾着关心果实,从不注意它的花朵。然而,现在已经不复得见的缩缅南瓜[235]及瓢箪南瓜[236]那皱褶的极致之美,或许大家并未特别注意,却一定不会错过。说不定是因为这阵子流行石头,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将这皱巴巴的南瓜吃下肚。

将山百合种在田里,就会失去它那股迷人的香气。也许是不想离开它生长的山林故乡,或者想着总有一天要重回故乡,为了留做纪念,才会把它的香气留在山林里。

山茶花的人工栽培品种,多得令人吃惊,在那个小孩只见过日本山茶的年代,只认识这个品种,也是一种幸福。人工杂交,栽培出各种不同的品种,创造前所未见的新品种,一定很有趣,不过,这是多变的障眼法带来的趣味,无关美丑。日本山茶端庄的外形以及纯粹的深邃色彩,犹如“雪色被褥下,暖桌炭火红”

王瓜花将心里全部的思念,化为自己的形体,藏在没人找得到的猪殃殃里,只有乌鸦才能找到它的果实,也许这花与果实相同,都不想讨好他人吧。

大家都认得毛泡桐的花,平时却没什么机会见到。

也许是因为它厌倦平地的琐事,才想到无人知晓的高处,尽情绽放吧。

据说野生的原产铃兰,一经移植就会枯萎。以死明志,对于离开故乡发出的抗议。最近那些逐渐普及的外来种,可以适应任何土地,十分乖巧,不过,若是被人批评为毫无节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当时,郁金香尚未传进日本。我们只能见到它在上漆马口铁箱里过活的模样。自古传来的各色花草,伴随年月的流逝,关系亲密、融洽、互相帮忙,它们归化,土生土长。然而,也唯有野草一直遵守日本的节操。备受人们呵护的花草,为什么竟是如此脆弱呢?

自我懂事时起,大波斯菊已经是土生土长的花朵,总能在农家的后门或农田一隅,找到自己的居处。

佛座(宝盖草)是什么样的草呢?我也想要坐坐看。狐剃刀(橙花石蒜)到底有多锋利呢?萱草之叶说不定正是鼎鼎大名的正宗名刀。

小时候,我根本不在乎哪个是菖蒲,哪个是杜若。因为两者都很漂亮。若能将这花刺绣于水面,就更美了。雨水湿润的时候又如何呢?被夕阳嘲笑时又是如何呢?

曼珠沙华(石蒜)喜欢田畔的石地藏。总是成群结队地来参拜。这花也爱墓园。因为那是一个燃烧寂寞的地方。

海棠永远都在等待雨水。艳丽的色彩中,盛了满满的忧愁,从不抬头,老是低着头,一直在等待雨水的花朵。

石榴花张着血盆大嘴,在井边料理夏河豚的女人上方,直望着她,看得出神。

荒郊野外,随处都能看见蓟花的踪影。因为不受人们眷顾,才能幸运地维持野生的状态。要是不小心调戏它的花与蓓蕾,一定会遭到惨痛的下场。

有人说菊花是国花,由于菊花很早就备受尊宠,为了化身为各种样貌,为了展现各种色彩,伤了身子与底子。如今,只有放养在农田角落,承受风霜的小菊花,才守住菊花真正的精神。

柑橘的花是妖怪。招来虫子,隐住自己的真面目。若是人的话,肯定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过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可会把所有的果实全都带走。

山栀子的花,在五月梅雨昏暗的夜色中,抬起白皙的脸蛋,用浓烈香气之手,叫住经过的人,那果实美丽的形状及色彩,若不是内心深处温暖的情爱絮语,又是什么呢?

端整之物的不足、不完美之物的救赎、不流行之物的魅力、过时之物的骄傲,人们看不见的喜悦、无人知晓的自由、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不曾满足的喜悦。

孩提时候,第一次见到龙胆,是在秋意浓厚、杂草繁密的山间草丛里。身子半埋在半枯的草中,抬高了头,吸取天空的颜色。最近不知打哪个国家来的,拼命挺直背杆,洋洋得意的同种花朵,要是见了这谦恭有礼的花儿,肯定会羞愧不已。

踏入德应寺的大门,马上就能见到一棵大得惊人的巨大芙蓉树。芙蓉跟胡枝子一样,每年都要修剪,这里的似乎未曾修剪,长成一座小山,还开满了花,相当壮观。不久,树下将会被整面落花填满,可以说是这花最华丽的时刻吧。

小时候,我找到同科的变种白木槿,种植之后,不知不觉中,竟然与那蒙了尘的俗艳紫色花朵交配,于是那个品种开出深粉红色的花朵。芙蓉与木槿只会引来跟蛾一样可爱的蝴蝶,这一科的花朵绽放时,也不知打哪儿飞来的,干出这种好事。这花在清晨时分,几乎可以说是白色,随着太阳升起,逐渐转为红色。这色彩,正是日本酒的醉意。

据说青葙花是很久以前,来自遥远国度的归化植物,小时候,我根本不觉得它是外来种,还觉得它是熟悉的花朵。也有人叫它野鸡冠,就连气派的外形,都让人心生怜爱。苋菜也是如此。它长在中庭或屋后菜园或农田一角,它的色彩宛如刻画季节的指标。

为了使他人存活,牺牲自我——活着就必须杀死其他的生物,这是错误的观念。谁杀了人,又有谁被杀了呢?互相残杀的人到底在哪里呢?被杀之人,将在杀人者之中复活——其余被杀之人,又上哪里去了呢?人们说的不生、不灭,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在空气中开孔之音,为黑暗开孔之灯……

沉潜在自己心底的愉悦、在心底怎么也花不尽的愉悦、一无所知的愉悦、对空白感到满足、健忘的救赎、懒怠及怠慢也能存活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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