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魁星踢斗(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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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信雄嘀咕完,一道剑光撩裂字帖,劈入眼帘。宗麟看也不看,随手提杖点去,伸迎剑芒之际,口中叹道,“可是家园荼毒于战祸,宁远将军王羲之的家乡都不能幸免于难。身处乱世,你又能怎样?”
有乐在剑光劈荡之下忙着整理冠帽,并且掏镜自照,说道:“我还是要先整理一下仪表。死也要像春秋时期喋血街头的子贡一样保持头不乱……”
“你哪有头?”
信孝闻了闻一根又拿出来的茄子,在剑光撩闪之间说道,“况且扑街横尸的那个人是子路,不是子贡。他又没死,反而因为善于经商,成为孔子徒弟中的富。孔子的这位得意门生,世称孔门十哲之一,身为卫国和鲁国丞相,本名端木赐的子贡被后人捧为儒商始祖。所谓‘端木遗风’就是指子贡遗留下来的诚信经商之风气,成为民间信奉的财神。子贡还提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后世商界所推崇。至于子路,他真的‘挂’了。这个看上去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其实大有侠气,素好勇力,开挖沟渠,救穷济贫。遇到卫国内乱,子路临危不惧,冒死冲进国都救援孔悝,混战中被蒯聩击杀,结缨遇难,被砍成肉泥。惨死之后,头最终不免还是乱了……”
“孔子反对武力争霸,儒家讲究仁者爱人,奈何人们听不进去这些金玉良言,反而当作迂腐说教。”
黑须先生微哂道,“他活在诸侯争霸的春秋乱世,认为‘春秋无义战’,当时不受欢迎。这些说教放在如今,或者任何时候,我看也不会受到拥有强权者真正喜欢。日后若是有谁说多了此般话语,还会招惹麻烦,甚至遭致百般暗算。我早看透了这些,因而一出道,就只想帮主公争霸,不问是非。因为问了也白问,世人就是这样。”
有乐难免纳闷道:“看你长得不怎么像东方人,如何也会知道这些呀?”
旁边有个毛杂乱的托钵家伙小声说道:“传闻他母亲是东方那边流落过来的女人,不知是波斯还是哪儿,也有说是来自西域一带的韃靼部落……”
另一人晃垂着卷点头称是:“这些蒙古与突厥游牧民族的不同群体曾经成为成吉思汗西征大军的一部分,其后蒙古人与突厥人互相混杂在一起,因而入侵俄罗斯和匈牙利的蒙古军队被欧洲人统称为鞑靼人。成吉思汗帝国解体之后,鞑靼人尤其同蒙古贵族的西部王庭关系密切,该王庭拥有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大多数地区,号称金帐汗国。后来在内有纷争,外有异族的压力下,金帐汗国分裂为几个独立的鞑靼汗国,其中包括克里米亚汗国。”
“这有什么奇怪,我的授业恩师就是沙陀王族后裔。”
黑须先生冷哼道,“唐末,漠南鞑靼数万之众被李克用父子招募为军进入中原,参与镇压农民起义和权力角逐。然而何止这些?五代十国,知道有多少沙陀人吗?你能认得出谁是突厥谁不是?”
信孝伸茄子指了指那个披裹粗布之人,问了一声:“他是不是?”
披裹粗布之人啧然道:“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我?我这么低调,你们那溜转的贼眼都不放过?”
旁边几个服色各异的家伙趋近低禀道:“赫连千户,不如就让小人等这便出手料理掉那个吃茄子的家伙,以及他一干四处凑热闹的同伴……”
“只是闻,没吃。”
信孝晃了晃手中的茄子,说道,“五胡十六国时期有个赫连勃勃,是你祖上什么人呀?《魏书》将他与石虎、苻生、慕容冲、慕容熙这些胡人摆在一起,列为夷狄。斥曰:狼戾为梗,污辱神器,毒螫黎元,丧乱鸿多,一至于此。怨积祸盈,旋倾巢穴……”
“住口!”
服色各异的家伙纷声吆喝,窜身扑殴。其中一人先至,扬手掌嘴,沉着脸哼道,“胆敢污蔑我们赫连千户的先人,你的舌头要拔出来喂狗才行!”
话声未落,喉下先挨刀背拍打一记,顿时窒气难舒,捧脖憋脸吐出舌头。披裹粗布之人抬眼瞥觑,只见信照晃身而出,推开信孝之际,随手撩刃,打掉服色各异的家伙纷搠而近的兵器,那些家伙犹没看清,倏已划腕溅血,旋即腿膝绽裂,顷齐掼跌。
便趁先前那人一时咋舌难收,信照随手捏住舌头,转面觑向信孝,问了一声:“要不要拔条舌出来丢给你玩儿?”
信孝闻着茄子后退,摇头不迭。
披裹粗布之人似是识出信照使刀的手法,蹙眉低哼:“倭寇?”
有乐啧然道:“倭什么寇?你才是寇!我们本是汉魏后人,来历比你纯正。千百年来,不论搬迁去哪里住,祖先传承下的生活习俗都没丢掉过。你说你这个赫连家族,祖上一会儿在西夏那边冒出个赫连铁树,一会儿又跑去五胡十六国时候,还兴致勃勃地取名叫什么赫连勃勃。怎么不干脆叫做慕容勃?”
“跟他们扯这些没啥用,”
宗麟哂然道,“这都是极端之徒。从来器量狭隘得很!他们才不管你是哪里人,就算你是他同乡,甚至他同族,即使同属一家人,只要不顺他们的心意,照样将你视为异己,不惜同室操戈,党同伐异,斗臭批垮。”
“咦,你怎么还能好整以暇地插话?”
有乐闻言转觑,只见宗麟伸着手杖,点在一个披裹黑布之人的喉前,临而不抵。那人虽以长剑指着宗麟颈侧,却也没动,眼瞳收缩的低哼一声,“再不说点什么,等下就没机会作声了。”
“这个突然声的家伙,”
有乐皱起脸问,“刚才为何出剑劈掉那么好的字帖?”
披裹黑布之人冷哼道:“因为那是王羲之的字。而我名叫慕容春树。”
我忍不住说道:“他还差一点儿劈到我了。”
披裹黑布之人眼锐如芒的转觑道:“至于劈你,只是顺势而为。况且易卜拉欣有令在先,他主公想要的东西,都不能给。不论是西化改新,还是漂亮女人,这些全都有害。须一并铲除之!”
“你们打到欧洲,还想留下长住不是?”
有乐啧一声,摇头说道,“倘不移风易俗,好好跟左邻右舍们相处,而是总想着你灭我、我灭你,打来打去,干架几百年,会有什么好结果?能当主公的人,到底还是比你们这些小混混聪明,更看得远。为了不被视为异类,他只是想更好地融入周边而已。从我来的那个年代就知道,幸好他及早改新了,而且他的继任者们还逐渐寻求改善周围各邻居的关系,不然奥斯曼土耳其早晚被众多敌人联合起来赶得无处容身,最终没地方去,那种下场才叫惨!可别忘了,日后俄罗斯必来找你们算帐,念念不忘要为拜占庭公主光复君士坦丁堡……”
“还是那句话,出来跑、终要还。”
宗麟皱了皱眉,说道,“不过你别跟他们说太多。周围全是耶尼切里禁卫军,以及大老远跑来不知为谁卖命的西域人……”
“真正的胜负手,其实生在战场外。”
黑须先生在旗帜猎猎飘展中回觑道,“奥斯曼并不孤独。我们从来不是孤军作战,西方的敌人判断错误,要付出他们意想不到的代价。”
“然而民生多艰,”
宗麟摇头叹息,投目望向劫火离乱中苦苦挣扎求生的那些百姓身影,心情沉重的说道,“战争的代价终究是由最底层的普通人在承担。”
“宗麟装得好像很反感战争一样,”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遇到跟他无关的战争他就扮成大义凛然,不过我听说他在九州称王称霸的漫长岁月里,也没少动战争,攻伐四方,还爱拆人寺庙,到处逼人改随他信仰的教派……”
宗麟抽之曰:“闭嘴!我留意你这小子很久了。你不当‘杠精’一会儿,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黑须先生从旁劝解:“唉,算了算了。小孩子懂什么大道理?咱们一把年纪的人了,别跟年轻小辈计较。”
宗麟犹恼未消的说道:“真是气煞!什么不爱抬,就爱抬杠。你看如今这些小辈真是太那个了……”
黑须先生点头称然:“他们懂什么呀?其实我也跟你一样反对战争,尤其是坚决反对别人动的战争,这样的战争对我们没好处。不是一定要支持,须看有无利益可图。利益也分短期和长期,毕竟一时的好处未必能带来长久的收益。而敌友也往往是会互为转换的,有些人看上去似乎敌对,其实是友。另外有些人看着像朋友,也自称是友,却可能是敌,甚至还是大敌。就拿你来说罢,先前我指挥攻城的时候,便看见你从城门那处没人留意到的缺口伸头张望,这个举动帮助我们现那个城门没关闭严实,顷即由此破城。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你当时卓尔不群的风采,在千军万马围困的残垣败郭之间翩然出尘,有如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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