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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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长叹一声,拍拍膝盖“唉,我就如实说了吧!她是我搬走的——我想她啊,可能人老了都这样。我也不放心她在村里的苦日子,就趁着一天夜里把她驮上走了。谁知我好心办了坏事——海上风浪太大,她路上就给吹病了。年轻时候俺俩几回来去,什么事儿也没有,她在我后背上笑得咯咯响。年纪不饶人哪,从上了岛她就病着,春天还没熬过去,她就……死了……”
老人哭起来,“我……把她葬在了岛上。心里难过啊,不想出门,直挨到这个秋天才……老哥,一切都是我的错啊,要不是我,她还能多活几年……”
铺老沉着脸,不再说话。这样喝了一会儿茶,他把瓷碗一推说“老哥,有句话点明了吧,你是一只大鸟哩。”
老人慌慌站起,又坐下。
“老哥别急。我在这里守了一辈子鱼铺子,见过的各『色』精灵多了去了。我不过是想实打实地说说话儿,你也不用急『毛』火躁的。我想知道一下你们那边的一些事儿——因为人间的事儿你正经知道了不少,常来常往嘛。”
“嗯,这个,算你老哥说对了,我真的是……一只大鸟。”
铺老瘪着嘴,点点头“那我问你,你们鸟有鸟的日子,怎么还要来村里找女人呢?”
“这个,”
老人咽一口茶,“依我看,这都是老规矩了——从古到今,海边上的村子都是俺大鸟一伙常来的地方,反正大家都这样儿……”
“老规矩又是怎么成的?我是说,你们大鸟怎么不在自己中间找对儿呢?”
老人磕着牙,皱着眉,颇为难的样子,最后说“不能说不找。我们中间也有不少成双成对的。不过村里的闺女脸盘儿大,俺大鸟也就偏偏喜欢。还有就是,找个村里人做丈母娘,这在大鸟中间也是一件体面事儿啊!再说自古以来村里人做梦都想上天,一见了俺在天上飞,就恨不得自己也能。有的闺女家里老人明知孩子和我们有一手也不阻拦,就为了能结交个飞上天去的人。我这样一说,你大概也就明白一点了吧?”
铺老“嗯嗯”
着“要都是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倒还好,你们大鸟里面也有不长进的玩艺儿吧?他们来村里掳人、糟蹋良家『妇』女的事恐怕也不少吧?”
“那倒是。你说的那是鸟霸!他们作恶多了去了,有时一个鸟霸就占了几个岛子,海边上谁家闺女长得好,他们连夜就叼到了自己窝里去……”
铺老连连叹息“没有法儿,那么村里也就只好备下几杆枪了——它们在天上飞时,咱就‘嗵’一枪打它下来……”
老人摇头“你这样打下的净是好鸟儿。因为最坏的大鸟早就在岸上安了营,他们早就管起了事儿,衣兜上都『插』了钢笔呢!你们谁分得清他们啊?他们只在岸上过腻歪了,这才带上女人飞去岛上度个周末什么的……年代变了,如今岸上的人也时兴这个,要不说坏人和坏鸟如今再也分不出来了嘛……”
“那我们可怎么办啊?”
“依我看,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无边的游『荡』》
一
我与庆连结识时,的确是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人在生活中会有许多朋友,但这其中又有几个注定了要在生活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那是我在东部苦苦经营的园子终结之日、同时又在城里举步维艰的特殊时刻。我很少那样的尴尬和困窘,也深深地感受了人与人之间那种背叛的冰冷。梅子带着孩子守在家中,度日如年;岳父与我长时间稍稍遮掩了的那种紧张关系,这会儿悉数显『露』。他积累了十余年的怒火,这一次得到了集中的爆。几个剑拔弩张的紧急关头,都是岳母和梅子从中调停。这种生活不啻于地狱。我不愿像个困兽一样待在这座城市里,干脆就掮起那个大背囊远远走开——再次回到东部,那里是我的出生地……不同的是这会儿却再也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落脚点即人生的支点——有人说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撬起一个地球。瞧这口气啊。不过支点总要有的。一个人的出生地就应该是他的支点,而后它还会不断地变换和移动。
我失去了这个支点。因此我不得不四处游『荡』。
严厉的岳父不仅出于关切,更多的还有其他,是这些让他在那些日子里变得咄咄『逼』人。他干瘦铁青的脸绷得更紧,像一个冷酷的预言家那样看着我。他不爱说话,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有一次他不在,我从他的写字台上见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他暴怒时随手画下的几个字,那是几个地方的名称,每个后面都画下了感叹号,并且逐一增加——地质所!杂志社!葡萄园!
老天,除了我们自家人,谁能看懂这张纸条的真正含意?谁能知道这其中隐含了多少绝望和愤怒?是的,这三个地方都是我得而复失的安身立命之地;换句话也可以说,它们一度曾是我人生的支点。我有了它们才可以正常地生活下去。只可惜,它们都先后失去了。那逐渐增加的感叹号,每一个都藏下了一些激动人心或愤慨不已的故事。最初的地质所在别人看来是多么让人艳羡的地方啊,可我最后还是离去了,用岳父的话说就是“你硬是干砸了,闹翻了!”
调到杂志社之后,环境宽松,头儿还是全城有名的大美人儿,“你也横竖不如意,辞职走人!”
最后的葡萄园呢?“荒了,塌了,废了,完了,卷起铺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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