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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监早已向诸太医打听得明白:“虢美人如今还是昏迷不醒,能不能醒过来也是未知。”
秦王驷手一握紧,沉吟:“她不似会自杀的人,给寡人查!她身边的人统统拿下拷问!”
缪监忙答应了。秦王驷又道:“以虢美人的心术手段,若不是她窥探寡人行踪,必是听人挑唆,你说会是谁在挑唆?”
缪监怔了一下,欲言又止:“老奴不知。”
秦王驷看着缪监,心中已经有数,脸上升起怒气,走了两步,平息一下情绪,问:“你当真不知?”
缪监从容道:“大王,后宫清静了这么多年,那是因为有人管着。可如今事出两主,到底如何处置,那要看大王心意如何。”
秦王驷一怔,好半日,才指着缪监笑道:“你这老货,都成精了。”
缪监仍然恭恭敬敬地道:“老奴除了服侍大王外一无所长,岂敢不用心?”
秦王驷问他:“那依你之见呢?”
缪监沉吟片刻,方谨慎道:“那要看大王是要让王后更清静,还是让王后更能干。”
秦王驷已明白他的意思。后宫多年无事,那是因为自魏女入宫之后,他便将后宫交与魏王后执掌,待魏王后生病,便由魏夫人执政。这两人均极为聪明,政出一门,任专一人,此人便要战战兢兢,不敢出错。而如今王后入宫,表面上看来,是王后执掌后宫,可实际上魏夫人多年执掌后宫,各种人事,只怕仍然掌握在魏夫人手中。如今政出两头,若是魏夫人有意为难,王后与魏夫人相斗,只怕后宫多事矣。秦王驷略一思索,问道:“你看王后接手后宫,需要多长时间?”
缪监圆滑地回答:“王后自是才慧过人,可后宫事务千头万绪,劳神耗力,便是无人掣肘,也得一年半载的才能熟悉起来。”
秦王驷反问道:“若是有人掣肘,就更麻烦了,是不是?你说,后宫是否仍然交给魏夫人主持呢?”
他心下暗叹,若换了平时,他既立了王后,自然要将后宫之事交与王后。魏夫人纵要为难,只要王后权柄在握,自然慢慢也就磨炼出来了。只是此时王后有孕,确实不是让她劳心劳力的时候。索性,还是借着她“犯错”
之事,将后宫仍然交与魏夫人执掌。这样的话,若是后宫有事,便只问责魏夫人,反而可以借此套住魏夫人,令其不敢再生事。缪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恭敬地道:“就恐王后不安……”
秦王驷微一犹豫:“去查查是谁敢窥测寡人行踪。”
缪监立刻应声:“此事永巷令责无旁贷。”
秦王驷顿时被提醒:“嗯,现在的永巷令是井监?”
井监原是魏夫人所任,若是王后有孕,须得换一个永巷令才是。缪监又恭敬道:“樊长使会忽然出现在那儿,老奴以为,她身边的奴婢就逃不了职责。”
秦王驷冷笑:“查,彻查到底!”
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他这个秦王还敢说争霸天下,岂不成了活生生的笑话?王后娠披香殿,金兽香炉香烟袅袅。魏夫人微闭着眼睛,轻摇白鹤羽扇,叹息:“王后有孕?她运气也太好了些,刚好这个时候怀孕。”
她本来算计此番樊长使早产、虢美人生死不明,这王后是无论如何难以翻身了,岂料她运气竟是如此之好,不由得甚是可惜:“唉,山高九仞,功亏一篑。”
卫良人却一直阴沉着脸,听了此言,幽幽地看她一眼:“你倒真是狠心,差点就出了人命!”
魏夫人见她如此,也有些尴尬,解释道:“昨日你也在跟前,当知道我也是为了她好……”
虢美人投缳自尽,自然也是魏夫人计划中的一环了。虢美人听了她的挑拨而去生事,若是秦王驷问起,自然要追究当事人责任。虢美人既受了掌掴,羞辱已极,更惧秦王驷追问,当下便叫人去请魏夫人,闹着要魏夫人为她出头。魏夫人便劝她道,妹妹若是忍了下去,自然大王也就息事宁人了;妹妹若是大吵大闹,大王也未必有耐心管你;但若是妹妹不堪受辱,以死相抗,则王后就不能这么轻易脱身。虢美人便依了她的计,假装投缳。谁知道其中却出了岔子。虢美人本是关上了门假装自尽,待侍女推门进来的时候,门后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时竟未能推门进去。直至采艾吓得叫来一群内侍撞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虢美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一场假自尽变成了真自尽不算,本以为这样至少可以让芈姝不死也脱层皮,谁晓得芈姝竟然怀孕了,整个计划赔了虢美人,反而教芈姝安然无恙。此时见卫良人脸色不好,魏夫人知道她是为了虢美人之事,起了兔死狐悲之心。卫良人素来智计百出,是她得力的智囊,此时她也不愿意冷了卫良人之心,忙叹道:“我原本是为了虢妹妹好。她昨日被芈家姐妹那样欺负,丢尽了脸,若不制造事端,日后如何能够在人前立足?这样一来,她就从一个即将被取笑的角色,变成受人同情的身份,岂不是好?虢妹妹情况越严重,王后岂不是越下不了台?谁又晓得会出这样的事?我心中,也是不好受啊。”
卫良人见她假惺惺,心中不免兔死狐悲,脸上却不显,叹道:“阿姊却想不到吧,大王不但没有怪罪王后,反而为了她换了永巷令,还帮她把后宫都料理干净了。”
魏夫人闻听此言,顿时脸色铁青,一下子坐了起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卫良人反而笑了,显见魏夫人还未知道这消息,心中甚快,坐在那里轻摇着竹扇道:“是真是假,转眼便知。阿姊这么辛苦在后宫布局,如今被大王亲自出手拔了,感觉如何?”
魏夫人恨恨地站起来,来回走动着,忽然停下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卫良人道:“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卫良人停下扇子,看着魏夫人道:“阿姊,楚国也是大国,大王千里迢迢把人求娶来立为王后,王后还陪嫁了全套乐器和百卷书简,其中有许多都是孤本。休管大王宠爱是真是假,这人刚进门,新鲜劲儿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的,这一年半载不管什么事,大王都会偏向她,扶着她,她对也是对,错也是对……想当年先王后刚进宫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一言万钧的?你平白出手,还惹了大王猜忌,这又何必呢?”
魏夫人恨恨地道:“一年半载?如今不到半载她就怀上孕了,我还有什么可作为的!”
恰巧此时井离匆匆进来,回道:“夫人,出事了。”
魏夫人冷笑道:“是你阿耶的事吗?我知道了。”
这井离便是井监义子,皆为魏夫人心腹,井监被撤了永巷令,魏夫人不免要另外设法。不料井离却急道:“夫人,大王让公子华搬出披香殿,住进泮宫,另择傅姆教习。”
魏夫人冷不防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呆住了,惊道:“子华,我的子华……”
她心如电转,已经明白原委:“大王果然开始疑我了……”
光是撤了井监,还能够说是为王后怀孕安全考虑,但是让公子华搬出去,而事先全不打招呼,只能说是秦王驷对她的一个警告。卫良人见状,只得跟着站起来,劝道:“阿姊,我倒有一计。”
魏夫人一喜:“妹妹快说。”
卫良人附在魏夫人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魏夫人大喜:“果然还是妹妹聪明。”
王后怀孕的消息,也传到了芈月耳中,此后秦王驷的一系列举动,亦是由薜荔打听了来报:“果然不出公主所料,大王不但没有怪罪王后,反而下令更换永巷令,还将公子华移出宫去了。”
女萝道:“这是在惩治魏夫人了。唉,若不是季芈早有预防,叫王后向大王陈情,恐怕王后这次不会这么容易脱身。不过王后怀孕,更是意外之喜。”
芈月长吁一口气道:“是啊,总算是借这件事,洗清了自己,也躲开了旁人的暗算。”
薜荔道:“是啊,您看这次樊长使虽然生了儿子,却伤了身子。虢美人挑衅季芈,反而是自己找死,这真是大快人心。”
芈月叹道:“触蛮之争1,有什么可高兴的?女萝,你去问一下太医院,虢美人的伤怎么样了?”
薜荔怒道:“公主,她根本就是该死,而且她还装自杀,就是为了陷害王后,您何必这么好心?”
芈月摇头叹道:“我只是怀疑,她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如今弄成这样子,我猜背后必有人作祟,她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这后宫之中的争斗,输赢都是同样的可悲,虢美人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女萝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道:“公主,您这是,同情虢美人吗?”
芈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摇头道:“一个虢美人生死不明,另一个樊长使早产伤身,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物是人非。她们让我想到楚宫的那些女人……我不是同情,只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
薜荔嘟哝着道:“您跟她哪是一类啊!”
芈月苦笑道:“后宫的女人,都是一类。譬如一个罐子里,放着两只蛐蛐,主人拿着草棍子,看着一只蛐蛐咬死另一只。那只蛐蛐赢了吗?没有,转眼主人就会放进另一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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