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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我受不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可以对母后下手,很快就会对我下手。”
阮丹青抓着他的手不住颤抖。“阿浓,要坚强,你是太子,不能垮。”
阮丹平握着他的肩,蹲下身,看着他双眼。“七哥,我这太子,又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你都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不要忘记我们那些死去的流放的兄弟,你是我们的希望。要坚持下去。”
“他不会放过我,他迟早要除掉我。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三年了,我受够了,受够了!”
阮丹青簌簌发抖,急急说道。七哥叹了口气,一把搂紧阮丹青。“有我在,阿浓你别怕,还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他说。阮丹青也抱紧他。这世上,就只剩下七哥了。可是七哥能在多久?他们这些先皇之子,到底都是那人的肉中刺眼中钉,能容的下阮丹青们哪一个?先是五哥,再是四哥,这还是明面上的,编排个谋逆之罪,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了结在各自府第。还有暴亡而死的六哥,出征战死的九歌。还有被流放的大哥,听说在黔州得了病,生死未知。还有死在流放路上的十一弟,他那么小,才十二岁,他哪里知道什么大逆不道?还有嫁了人被牵连的二姐姐,一家都被流放三千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年过去,这皇宫里,这京城里,先皇的血脉只剩下他和七哥,还有尚在襁褓的十五弟三个人了。他是个废物,七哥出身低微,十五弟年纪太小。今上的如意算盘,昭然若是,连隐瞒都不屑。待到他除尽朝堂所有逆反势力,他们这三个只怕也难逃毒手。他死不足惜,只是七哥和十五弟,很无辜。七哥的母亲是个宫人,生前是侍奉他母亲的粗使丫头。先皇酒醉,一宿欢好之后有了七哥。自己母亲不是个善茬,但到底念在这宫人低微卑劣,人也老实本分,一念之仁,留下了她母子两条命。生下七哥后,先皇也没有册封他的母亲。她依然只是母亲长春宫里的一个无名宫人。他母亲侍奉着他的母亲,他侍奉着他。母子两人在长春宫里,日子过的并不比其他下人好多少。那时候他很不懂事,只觉得七哥就和那些内侍宫人差不多,天生就是伺候人的。他小的时候很娇惯,仗着先皇和母后的宠爱,别说长春宫里横行霸道,就是真个后宫里,也是数得上的小霸王。七哥那时候没少受他欺负,可七哥从不怨,一如既往的对他好。等后来他年纪长了,读书了,受了教化,方才醒悟。那是七哥,论辈分是兄长,他当尊敬他。长幼有序,他不能乱了纲常。后来七哥也大了,先皇赐了他府第,让他搬出了长春宫。念在他母子二人这十年来的恪守尽职,母后恩准了七哥的母亲出宫,和七哥一起住。母后这一生,在后宫里争斗,是个人尽皆知的狠角色。唯一能从她手里善终的也只有七哥母子,这一念为善,到头来竟是为他积了阴德。这三年来,若不是七哥劝慰着,照顾着,扶持着,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走过来。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大哥,四哥,五哥,为个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一家兄弟搞的你死阮丹青活的。争,争,争,争到如今确实这么个结果。大哥,四哥,五哥都比他能干,学识,武艺皆在他之上。可到头来确实他这个废物最后竟然当成了太子。可成了太子又如何?要知道这太子是天底下最难办的差事。做的好,是你本分。做不好,是你的罪孽。更何况,他为太子,而当朝天子,却不是他的父皇,而是皇叔。何其尴尬,何其可笑,何其荒唐,何其。。。。。。凶险!这样朝夕不保,提心吊胆,不知来日的日子,哪个要过,哪个拿去就是了。可有时回头想想,倘若他今日不是太子,只怕下场早已经是鸠杀或者流放。他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被今上选中,保住一条性命,当个傀儡使唤。真是成因他是个废物,败也因他是个废物。4 他是晋王长春宫里法事办了十来天后,礼官择了良辰吉日,为母后发丧。扶棺戴孝的是七哥,今上昨晚一道手敕,将阮丹青留在东宫。说是因他连日来操劳伤心,怕他身体吃不消,其实是不给他任何出皇城的机会,防止任何可疑的闲杂人等靠近他。这昭然所示的提防之心,就像把高悬在他头顶的钢刀,真不知何时,今上就会取了他性命。阮丹青站在东宫最高处,拂风楼上,眺望着母后浩浩荡荡的出殡大队。这就是皇宫,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骨肉分离,生离死别,都由不得自己决定。“殿下,风大,小心身体。”
喜顺在身后轻声劝慰。他无声叹气,转身无奈下楼。回寝殿的途中,路过议事殿,停了停。殿里面人才济济一堂,就时事,就朝政议论纷纷,各抒己见,高谈阔论。晋王坐在上首,俨然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看到窗外廊下站立的阮丹青。那消瘦的身体挺的笔直,苍白的脸上总是一副高傲的神态,好似他能凭这单薄模样抵挡一切风雨。实在可笑的很,他不知道他那双眼眸早已经出卖了自己。不过是条可怜丧家犬,却还要在这狼堆里死撑活熬,也真为难这窝囊废了。他一直以为这家伙撑不了多少日子,却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淡薄瘦弱的家伙还是摇摇晃晃的一路撑了过来。他知道父皇对这窝囊废颇有好感,说起来也是父皇从小看大的孩子。只是不成才就是不成才,就算成才又如何,不是亲生的儿子,父皇哪里肯真拿他贴心。他不过是父皇设立的一个傀儡,摆设而已。说起来父皇最喜欢,最贴心的还是自己。只是他真不知道,这窝囊废父皇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废。三年了,他等的真有些心急起来。这窝囊废看在眼里,是一天比一天厌憎。意随心动,阮芳庭双眸一眯,流露杀机。阮丹青站在廊下,一言不发。“拜见太子殿下。”
里面的人到底还认得阮丹青是谁,纷纷俯首叩拜。太子,这太子他还能做几时。阮芳庭嘴角动了动,不屑冷冷一哼,但最终也还是装模作样的跟着俯首叩拜。阮丹青冷冷一笑,转身就走。他知道阮芳庭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眼神里的杀机,已然到了不屑掩藏的地步。这人憎恶他,憎恶他挡在他前往太子之位的路上。可他这太子,是他父亲册封的。要废也只能是今上来废,所以怨不得他赖在位子上不走。这太子之位,他是被人赶鸭子上架而已。待到今上一纸手敕下来,他绝不会再多待一刻。到时候自然是他阮芳庭称心如意之时。而于他,恐怕就是大限来临之时。冷冷轻叹,他转回头,昂首朝前走。“殿下留步。”
阮芳庭在里面叫了一声。他停下脚步,头都懒的回。“去,把我的披风拿来。”
阮芳庭追到廊下,停在他身后。“是。”
廊下伺候着的内侍急忙跑到议事殿里取了他的披风来,双手奉上。他一把扯过,用手抖开,罩在阮丹青肩头。“这几天风大,殿下怎么只穿这么点衣服就出来吹风。万一受了凉,伤了身子,阮丹青在陛下面前可担待不起。”
他悠悠说道,语气很是体贴诚恳。他贴到阮丹青背后,头低垂,凑在他额边,手抚摸着他的肩。这三年到也真为难这窝囊废了,一年瘦过一年,如今都快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看来是撑不了多久的了,他心头一阵恶意,但手却越发温柔起来、一阵恶心从心里泛起,阮丹青伸手推开他。阮芳庭后退一步,似被他大力推开,扶住廊下的柱子才稳住身形。装模作样!卑鄙无耻!阮丹青瞪他,手恨恨一挥,披风从肩头滑落,掉在地上。“殿下!”
喜顺轻唤阮丹青一声,神色担忧。太子殿下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他是再熟悉不过的。当年先皇和太妃对这个宝贝孩子万分骄纵,受不得半点委屈。可如今早已经不是往日,坐天下的由哥哥换成了弟弟,这朝堂里先皇的势力早已经被今上砍的七零八落,不成气候。如今太子不过是个挂名而已,东宫的实权是掌握在晋王手里。晋王是一贯看不起太子,不待见太子。自打三年前来到东宫,就处处欺凌太子,羞辱太子。太子从小就没受过委屈,对人心险恶也浑然不知,三年来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东宫里都是今上和晋王的爪牙,太子殿下的日子其实过的很不好。不幸中的万幸,许是念在小时候的情分,今上对太子还算上心,礼遇。这日子才算将就着撑过了三年。三年了,晋王看太子的眼神,是越来越凶险。三年了,晋王等了三年,忍耐了三年。恐怕是要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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