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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熹道:「小小年紀,怎麼計較這麼多呢?對我不多,你正需要。」
祝三道:「我也想瀟灑,又怕您要從我這裡再找補點別的。」
鄭熹笑了,十分愉悅:「一來道謝,二來是有些事兒想問你,唔,請教。或許會問得多些。」
祝三道:「我知道的不多。」
「我不問案子,案子已經斷了,沒有再窮治的必要。我想問,你是怎麼想到去墓園的?有人告訴你嗎?又是怎麼看出來墓園裡的故事?」
祝三心想,這與我猜的不多。心情變好了一點,話也就多了,說:「並沒有人告訴我,我爹那兒出門有些天沒回家了,我們聽說出了事兒就過來找他。差人們在牢門口等著拿嫌犯家眷,我也見不著他。您看這屋子,那邊轉個街口就是陳家。聽說陳二郎瘋了,說到了祖墳,我就去看了。」
鄭熹一點頭。
「墓園裡的故事是真的,我們家就干裝神弄鬼的營生,自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外頭看著不看,有時候還覺得靈。就前年,縣裡那個敗家子兒要掏自己祖宗的積蓄,把我叫了去做個道場,我親眼見過的。」
鄭熹道:「前年?你多大?與父母同去的?家學淵源。」
祝三道:「莫要詐我,就是叫我獨個兒去的。我們家也不干盜墓的營生,道場我也沒做全,敗家子就是要我過去他心安。」
「他信你?」
確實太過奇怪了,都是裝神弄鬼吧,當然要找熟悉手神漢神婆,哪怕是個小靈童,也得有個大人帶著。單叫他一個孩子去?縣城就沒個僧道?金良和隨從們都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但都沒說話。
「我靈啊!」祝三想趕緊打發了他們,「反正您也不會搶我的生意,我也不想接著幹這個營生了,就對您說實話。手伸出來。」
鄭熹從容伸出左掌,祝三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又對金良和其中一個隨從說:「勞駕,您二位也伸出手來。」
四個人四隻手湊到了蠟燭前,祝三問道:「看出來了吧?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哪哪兒都不一樣。」
四隻手,鄭熹的手保養得最好,祝三年紀最小,手形修長卻有一點細碎的傷口,已有了點繭子。金良的手粗大有力,膚色也更黑。那隨從的手是個成年男子的手,微黑,又不如金良的手大。
祝三對鄭熹道:「您應該不覺得驚訝的。瞧,繭子的位置不一樣,乾的活就不一樣。常干粗活的人跟不干粗活的也不一樣。您這個是握筆留下的,他這個,得是拿他腰裡那刀,還得是常常使的。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農夫的手、匠人的手,各有各的痕跡。」
鄭熹道:「不錯。」
「我也不會算什麼休咎前程,但是只要留心這些,不告訴他們我怎麼看出來的,直接將他們的來歷、前因說出來,就能鎮得住人了。比如見您,直接說是貴人。後面再胡說點吉祥話就能混口飯吃了。總有幾個能碰巧說准了將來的,就是特別靈,常有後來還願多給倆子兒的。」
金良道:「就看手?你還有本來沒說出來呢。」
祝三道:「也看別的,也不是都能教會的。瞧那水缸,它就擱在那兒,裡頭現在還剩半缸水,你是能搬得動的吧?它要裝了水,我就搬不動。一個人在那兒,咱們都看到了,有些東西,有的人能看出來,有的人就閃過去了。你的力氣在水缸上,我的力氣在別處。」
金良還在琢磨,鄭熹已經聽明白了,就跟他在京城似的,週遊對他為什麼有敵意呢?就是這「天賦」差得有點大。鄭熹道:「你接著說。」
祝三道:「就這麼多了。您能找到墓園,應該是知道這些門道的呀。」
鄭熹道:「我看的卷宗,他們報上來,在墓園作法。」
祝三啞然。
金良忽然道:「不對,那,錢袋……」
「我被偷過呀。」
「我還被打過呢!」金良道,「也沒見著天下無敵!」
「誰又是呢?我就蹲在廟會上看,看,你知道吧?」祝三對金良說,「看明白了,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我們本來手上就要靈便一點的。有人要抽籤的時候,給它換個簽子省得麻煩之類的,再用點心,也就會了。」
鄭熹問道:「你這是家傳的本事嗎?」
祝三道:「家裡要有這本事,倒好了。」
這點時間不夠祝三把所有的都說出來,鄭熹已聽明關節,便不想再問下去。他感興的是祝三的本領。孝子如果還不足讓他心動的話,那麼這份本事,他現在確實是需要的,而且,人還在他眼前了!
他揣出一張紙來遞給祝三,祝三拿了一看,上面只寫了兩條,一個是關於巫蠱的條目,一個是關於盜墓的條目。她終於知道盜墓賊為什麼挨著酷刑死頂了,只要當時不弄死了,主謀是陳二,他們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盜墓,就真死定了。
鄭熹問道:「看懂了?」
「是。」
鄭熹問道:「沒讀過《律》?」
祝三搖搖頭。
「你也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不明不白犯法,你的家人什麼時候會再身陷牢獄?」
祝三心道,就算讀懂了,有些事也是免不了的。比如知府要把她送給短命鬼將軍。
「甘心嗎?」鄭熹問。
祝三的心跳快了一拍,問道:「您到底想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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