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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潇顾念礼数,再不情愿,也会像模像样地写一封书信寄去,谢他的关照。
谁知姜照竟当了真,还正儿八经与他回过几封。
信中夸赞他力遒劲,文采斐然,鼓励他好好念书,将来为国效力。
梁潇浸淫朝堂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党同伐异,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如姜照这般,一腔热血为国,忠肝义胆,纯善热情,像是一团炙热的火,恨不得把自己烧尽来温暖着疮痍百孔的人间。
偏偏是这样的人,没有好报。被施膑刑,褫夺爵位,流放千里。
梁潇心里难以抑制的疼,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到姜照的轮椅后面,亲自推他。
这轮椅是当年谢晋参照墨家古籍精心制作,推起来很省力,坐着的人也舒服。
一家人闲话家常,林芝芝多次偷瞧许久未见的姜姮,冲她笑,又招呼自己的一儿一女去姑姑那里。
小儿子乳名竹竹,二女儿乳名芜芜。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今年刚六岁,一口小白齿雪白晶莹,笑起来皆有一对浅浅梨涡,十分甜蜜可爱。
芜芜去拉姜姮的手,嫩生生道:“姑姑,你长得真好看。”
是了,他们长到六岁,如今是第一回见姜姮这个姑姑。
姜姮难掩辛酸,抬手摸她的小脸,笑道:“你也好看。”
竹竹急忙凑到她的另一边,踮起脚问:“那我呢?那我呢?”
姜姮忍俊不禁,也摸他的脸,笑道:“你也好看,我们都好看。”
说罢,她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方螺钿香盒,敞开,里面睡在红绸上一对金锁片。
其实,早在竹竹和芜芜出生的当年,姜姮接到成州送来的喜讯,就曾张罗着打过一对金锁片。
她总想着会有见面时,一直留在身边,想亲手给侄儿侄女戴上。
只可惜,当初离开时被她留在了靖穆王府里。而这一对是她临时让人去城中金铺买的。
竹竹和芜芜出生时家道便已中落,从未见过如此贵重好看的礼物,葡萄珠儿似的眼睛都亮起来,却只是老老实实站着看,没有像一般顽皮的孩子似的上来争抢。
一副小小年纪,家教森严,懂事乖巧的模样。
姜姮见姬无剑躬身过来凑到梁潇耳边说了什么,又是在别馆门口,不欲多事,便将盒子盖上,交给林芝芝。
林芝芝自在闺中便与她交好,也不与她客气,含笑谢过,两人拉起了手。
梁潇看上去是有急务要处理,但还是耐着性子亲自把姜照推到芳锦殿,吩咐侍从好生照料,礼数有致,才告辞。
他一走,便只剩下姜家人,除姜照外,大家都明显松了口气,言谈神情也都放松下来。
林芝芝从侍女手中接过犹在沉睡的囡囡,朝姜姮笑道:“姮姮,你快来,你抱一抱她。”
姜姮蓦得紧张起来,将阔袖挽了又腕,才小心翼翼弓起手臂将囡囡揽在怀中。
小孩的肌肤薄如瓷胎,细嫩泛着雪腻光泽,正合眼沉睡,睡颜宁谧,像遗落人间干净无忧的小仙女。
姜姮的心都快化了,一会儿瞧她,一会儿瞧瞧哥嫂,忍不住笑。
姜照慈爱地望着女儿,道:“你和辰景的年纪都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怎得这几年都没有动静?没找太医看看吗?”
姜姮唇角边恬静柔蜜的笑瞬时僵住。
“我虽在成州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但也能猜到辰景走到今天不易,靖穆王府不能后继无人,早点生个孩子,好好教导,将来为国效力。”
姜姮脸上的神情几乎快要挂不住,整个垮下来。
关于孩子这一节,是连姜墨辞都不知道的。
但姜墨辞领教过如今梁潇的喜怒无常和阴鸷骇厉,本不想置信,可看妹妹表情实在不对,便出来帮着打圆场,道:“这事急不得,姮姮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他见姜照还要说,忙生硬地转过话题:“谢夫子本要和我们一块来的,谁知中途遇见了同窗好友,非要结伴去斗诗,说晚个三四天再来。这人啊,越老老得像孩子一般了。”
这些年谢晋一直在成州陪伴姜照。
他和姜家不同,因为不曾在朝为官,没有因政而获罪,只是名声上受损,被逐出师门,旧交多数敬而远之,很是落拓了一阵儿。
这种读书人最看重颜面名声,即便如此,也让他难受。
起初,他和姜照是互相作伴,互相疗伤。到后来,姜墨辞和林芝芝要为内外琐事忙碌,姜照不良于行,谢晋放心不下他,才迟迟没有离开成州。
这么多年,说是夫子,其实已与家人无异。
姜姮与他们寒暄,笑靥明媚无瑕,只是眼尾不经意扫到林芝芝怀中的孩子,会流露出怅惘低徊的神情。
但她很会遮掩,谁都没有察觉。
还是芜芜“哒哒”
跑到她身边,拽她的衣袖,仰起一张干净澄澈的小脸问她:“姑姑,你是不是不高兴?”
姜姮一怔,展开手掌掬捧她的下颌,笑说:“没有,姑姑见到你们很高兴,姑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林芝芝瞧出姜姮的落寞,顺势提出让竹竹去陪她,被她婉拒。
她托词累,先一步回寝休息。
姜墨辞察觉出林芝芝的殷勤用心,暗暗皱眉,拿胳膊肘拐她。她却低声道:“孩子跟着我们能有什么出息?罪臣子孙是不能科举为官的,难道一辈子做个低三下四的平民?明明他的姑父可是权势滔天的辅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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