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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忘沒有打擾她,而是繞屋而行,尋找有可能被兇手忽視的線索。
施硯之?的確是愛書之?人,書齋目之?所及幾乎都被各種?書卷塞滿了,牆角堆著幾個大大的箱篋,里?面亦是滿滿當當的書,斯人已逝,可珍愛之?物卻永存,不能不讓人感到唏噓。
長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筆海中插著的筆如枝杈一般根根豎立,一支沾滿了墨的湖筆被搭在蓮藕筆掭上,顯然是被殺害之?時,施硯之?正在撰寫著什麼,剛剛擱筆便?命喪黃泉。或者?說,兇手是施硯之?熟識之?人,讓他尚有餘裕擱筆起身,而不是擲筆呼救。
沈忘將目光投向施硯之?昨晚書寫的內容,粗略地讀了幾行,一抹苦澀而悵然的笑便?漫上嘴角,如同秋夜驟然襲來的暴雨,將沈忘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山中白玉有時得,身上黃金無處尋。我輩何人敢稱會,安知世上無知音。」
這幾句詩,摘自宋時紹雍的詩作《知音吟》,施硯之?寫的極是快意流暢,顯然昨夜與沈忘等人的相聚,讓他胸中激盪,難以?入眠。沈忘只覺得胸口一堵,喘息聲不由得艱難了起來。
柳七聽見沈忘聲音有異,便?停下手中的動作望向他。只見沈忘只是直愣愣地盯著書桌上的一疊白竹紙,臉上泛著苦澀得讓人心?酸的笑容。
柳七心?中暗嘆,她自是見過他這般樣子,在面對惠娘的屍身時,他也是這樣沉默地與自身對峙,似乎不用哀痛將自己折磨得形銷骨立,便?對不起死者?一般。古人所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怕就是沈忘這般人物吧……
「沈兄可知,我獨自勘驗的第一具屍身是誰嗎?」這是第一次,他們二人之?間的沉默,竟是由一向寡言的柳七打破。
被柳七這樣一問,沈忘方才覺得自己又能呼吸了,便?像溺水之?人般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儘可能平靜地回答道:「你倒是未曾對我提過此事,停雲不妨說來聽聽。」
柳七點了點頭,緩緩坐在屍體不遠處,一塊沒有被血跡侵染的地面上,仰視著沈忘,道:「我第一次勘驗的屍身,是我入仵作一行的師父,大家?都喊他『老周』,我也是在他身死之?時方才知道他的全名是周春蛟。」
柳七拍了拍自己身畔的藥箱,輕聲道:「我這箱子裡?的銀針和蘇合香,都是他留給我的。我這一手勘驗之?法,也皆是師承於?他。所以?,能為他驗屍,擒獲真兇,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的,也是最好的報償。」
「為生?者?權,為死者?言,區區八字,重逾千斤。」柳七抬眸,聲音緩慢而堅定。
第49章捧頭判官(十)
是啊,這?簡簡單單八個字,也就?是他?目前能為施硯之做的最好也是最後的事了?。沈忘精神一振,感激地朝著柳七微微頷,摒棄心頭?雜念,再次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案情之?上。
當人不再被感情所左右,五感便愈發清明,沈忘突然發現了案桌之上他?曾經忽略的一樣東西。
那是一本他?略有幾分熟識的書卷——《沈郎探幽錄》,那是由施硯之?創作,以沈忘、柳七和程徹為原型的探案話本。昨晚,他?們四人都?曾傳閱此書,尤以程徹為最,幾乎可以說是愛不釋手。而此時,那本書正被胡亂地塞在幾卷畫軸之下,書的皮面已?經褶皺不堪。
沈忘還記得,昨夜施硯之?取出書卷之?時,珍而重之?的動作與神態,他絕不可能這般對待自己一筆一划寫出來的作品。他?將畫軸下的《沈郎探幽錄》取出,緩緩翻開書卷的第一頁……然而,書卷的第一頁只剩下殘碎的紙片,竟是被人野蠻地撕扯了?下來,幾乎連帶著拆壞了脆弱的書皮。
沈忘蹙起了?眉,輕輕地將《沈郎探幽錄》展平,揣入懷中?,心道?:究竟是誰對施硯之?有這?般深仇大恨,殺了?他?尚不解氣,還要再這?般折辱他?的作品呢?
環顧四周,再無需要推敲的事物,這?邊廂柳七也已?經做完了?對於施硯之?屍身的初檢。
「停雲,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柳七手腳麻利地替施硯之?整理好衣衫,雙手合十,向著死者微微躬身,方才回道?:「死者死於斬,除脖頸處切割的創口之?外,身上目前並無其?他?的傷痕。」
「一擊斃命?兇手的手法會不會太利落了??從現場來看,兇手走入房間之?時,硯之?兄正在桌前揮毫潑墨,湖筆尚且擱在筆掭之?上。兇手要想手持利刃,在硯之?兄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靠近,在一刀割下他?的頭?顱,這?個難度……」
沈忘一邊說,一邊拉開椅子,緩緩坐在施硯之?曾經坐過的位置,思忖著。突然,一雙冰涼而蒼白的手從背後探了?過來,在沈忘的咽喉處極快極輕地一滑。
「割喉倒是可以。」身後,柳七嚴肅地毫無波動的嗓音幽幽傳來。
沈忘正兀自想得認真,冷不防被柳七這?樣一「刀」割下,不由得全身一顫,柳七卻?渾然不覺,還自顧自地以手作刀在一旁比比劃劃。最初的白毛汗被涼風吹乾之?後,沈忘也緩了?過來,加入了?和柳七討論的行列,卻?完全沒有料到,他?們兩人在屋中?的情景,被門縫中?的兩雙眼睛看了?個真切。
「你能不能別擠我啊!」易微一邊透過門縫向內張望,一邊惡狠狠地跺了?身邊人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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