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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景岳相信了张宁的说辞。廖敏轩在那之後变得很奇怪,他开始对邱景岳发脾气了。邱景岳难过之余,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什麽地方得罪了廖敏轩。邱景岳和廖敏轩的太太关系也不错,他终於忍不住向师母打听老师为什麽最近对他态度和以前不一样,师母说你还是自己问问他去吧。那时邱景岳年轻气盛,加之一向和廖敏轩无话不说,他就直接杀去问廖敏轩老师你为什麽对我发脾气,廖敏轩什麽也没说,只是说:张宁和你不太合适。邱景岳没有问出究竟,心里对廖敏轩开始有了一些想法。他不理解他喜欢张宁,和她是院长的女儿有什麽关系。他对张宁说出这个想法,张宁淡淡地说廖老师当然不喜欢我,他和我爸关系不好。邱景岳认同了张宁的说法,对廖敏轩有些失望起来。老师成为了不祝福不赞成他爱情的人,而这种不赞成还是出於私心。因为这种失望,张宁後来说爸爸想见见你,邱景岳也没有什麽挣扎。张宁的父亲母亲人很和蔼,丝毫不计较邱景岳的家世背景,笑呵呵地说宁宁喜欢就好,完全没有官架子。邱景岳对他们的好感日增。那段时间,廖敏轩不太搭理他,邱景岳找他商量实验,他也变得不太耐烦起来。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邱景岳被张宁的父亲说服,转了他的博士。当时他拿著表格去找廖敏轩签字,廖敏轩皱著眉头问他:“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

廖敏轩显然生气了,他把表格丢在一旁,说:“你是我发表了,那篇文章上并没有邱景岳的名字。邱景岳想也许这正是廖敏轩和他断绝关系的表示。最奇怪的事情在於他转博之後,张宁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有些不冷不热。她越是这样,邱景岳越是著迷。以为自己对她不够好,恨不能掏心给她看。邱景岳以往谈过两三次恋爱,和张宁在一起之後,他觉得从前的恋爱都是儿戏。那些女孩和张宁不同,她们不求上进,喜欢著重一些太细节的地方,缠缠绵绵,从来交谈不到真正深邃的地方。他觉得张宁可以理解他,他对她说起科研的事情,充满乐趣,她都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和他探讨。她鼓励他积极上进,而不是像其他姑娘一样,听见他的宏伟蓝图就开始犯困,只是考虑什麽时候结婚生孩子,孩子该叫什麽名字。张宁变了态度之後,邱景岳时常找不到她。那段时间院长交代他同时做好几个课题,他也没有太多闲暇去找张宁。张宁从不主动找他,接到他的电话轻轻柔柔的,好言软语的,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他:事业很重要,她不会无缘无故就去烦他的。邱景岳说我想见你。她就会出现,出现之後又识趣地走开,说不打搅他忙实验的事情。邱景岳以为世界上存在一种爱情,名为成全,名为委屈,名为牺牲,或者名为独自忍耐,而这种爱情正发生在张宁身上。他想起自己的念头,有些自惭形秽。那段时间,他经常用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服自己──而完全忘记她的工作地点和他只不过隔了一百米。情歌(下)22,张宁没有读博士。她硕士毕业之後说想结婚,并且开玩笑地说结婚了,她就不想工作,有他养著了,她可以去发展自己的兴趣。邱景岳知道张宁不喜欢医院,她曾说过讨厌这种充满人间一切绝望的地方,可能的话,她真不想工作。她爱好艺术,喜欢唱歌,会弹钢琴,还喜欢画画。他没空陪她去写生,她就时常自己去。张宁说要结婚,邱景岳说好,他要问问家里人,张宁说有什麽关系呢,不过是我们俩的事情。邱景岳想著如果要结婚,家里可能要准备一大笔钱。他是个穷小子,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这种落差势必要让家里人为难。张宁安慰他说真的没必要大动干戈,只是想在法律上证明他们的关系罢了。他们可以在一起最重要。院长对此事十分赞同,他早就准备好了房子、车子给女儿结婚,他催促著自己的爱徒和女儿去办手续,至於婚礼,他认为必须等邱景岳毕业留校之後大办一场。张宁不想工作的念头通过邱景岳传达给了她父亲,她父亲沈默了很久,勉强答应邱景岳毕业後如果能养活张宁,张宁就可以辞职。於是邱景岳在二十六岁时就打了结婚证,他尊重了张宁的意思,没有告诉自己家里。张宁说反正不是办婚礼,先不告诉他们,免得他们等婚礼等急了。邱景岳在遇见张宁前自认为是个聪明人,遇见她之後脑子就不灵光了。结婚後,为了做实验,邱景岳不大住在他们在芳村的家里,张宁则住家中,邱景岳忙到夜里给她打电话,她总是轻轻说老公,我好想你。邱景岳说那我回家吧。她却说我不想耽误你做实验。她那麽平静,他自以为得到了深明大义的妻子,对她的爱恋与日俱增。廖敏轩在邱景岳转博後一年去了澳门。邱景岳有时听人说起他,觉得做他学生那段日子恍如隔世。他有时做梦会梦见廖敏轩,在廖敏轩家吃饭,和他以及他太太谈天。醒来时有些伤感,但仅仅只是伤感。到那时为止,对这件事他只是有些後悔。邱景岳真正发现张宁的问题是在工作後第一年。那时他在轮科,四天五天值一次班。张宁也要值班,但周期较长。有一天值班没什麽事,他心血来潮往家里打电话,却没有人接。他平常会打张宁的手机,但那天也不知为什麽就打了固定电话。他隔了一个小时又打了一次,依然没有人接。於是他打她的手机,她接电话了。邱景岳问她是不是在洗澡,没接家里电话?她说是呀,赶出来的时候电话都停了。邱景岳说你今天洗澡花的时间真长,都一个小时呢。她说一个小时前不在洗澡,可能是在阳台上坐了会儿,没听见吧。邱景岳没往心里去。半个月後,他值班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个进修医生忽然问他可不可以今天和他换班,他周五临时有事,要回家一趟,并且说周五中午他可以值了还他。邱景岳答应了换班,就想打个电话给妻子,让她做自己的饭。那天张宁没有接他的电话,他以为她在厨房里忙著,就直接回家了。可是家里没有人。邱景岳认为她可能去买菜,回来得迟了些,於是又打了电话,这回她接电话了。她的周围很安静,邱景岳不能忘记当时和她的对话。邱景岳笑著问她:“你在哪儿呀?”

妻子柔和地笑著回答他:“我在家里啊。”

邱景岳愣住了,愣了一会儿之後指尖开始发冷,他勉强地笑道:“在干什麽?”

“在看电视,看人与自然。”

她的声音同往常一样,让人如沐春风,“你吃饭了吗?别饿著了。”

“还没吃,你呢?”

邱景岳走到厨房,声音有些僵硬起来。“我刚吃了啊,我做了个土豆烧鸡,全吃光了呢。”

“你在哪儿做的烧鸡?”

厨房里干干净净的,一点油烟味也没有。“当然是在厨房里呀,傻子,我还能去哪儿做呢?”

她咯咯笑起来,“不和你说了,你好好上班吧。”

邱景岳说:“你在和我捉迷藏吗?我现在在我们家厨房。”

张宁那儿不说话了。邱景岳问:“你到底在哪儿?”

张宁挂了电话,邱景岳不死心,又打给了她,那时她的手机已经变成了关机状态。邱景岳不记得那天晚上他是怎麽过来的。清晨的时候,张宁还没有回来,客厅的烟灰缸里躺著几十只烟屁股。他洗了澡,洗了脸,换了件干净外套出门。他记得很清楚,那是那一年的三月份,他们登记结婚後的两年半,正式婚礼前的一年半。他去上班,交班之後,上手术之前去了趟妻子工作的超声科,找到了正在换白大褂的张宁。当场人很多,张宁对他笑:“你怎麽来了?”

很多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来,邱景岳看著四周的人,只是说:“没什麽,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是啊,没电了。啊,有什麽事回去说吧,你今天有手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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