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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还有深深的懊悔,却也不是为了自己,而只是为了身边躺着的这个人。她知道自己的心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别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去忘掉林景皓。昨晚,她只是想胡乱找个人发泄一下积郁在胸中的怒火与怨气,她并不想因自己的一时冲动去伤害任何人。她该怎么办?只将昨晚当做一场露水情缘?毕竟这里是青楼,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她心中最自私的那一部分怂恿着她这么做,可当她凝着璞玉,见着晨光中他的安静与平和,却又实在不允许自己如此。她无法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青楼男子一般,拂袖而去。初兰踌躇了许久,终是轻轻的唤道:“璞玉……璞玉?”
没有做声,仍在熟睡。初兰轻轻的碰了碰他,他只是稍稍的侧了侧身,仍是睡得甘甜。初兰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是期望他不要醒来的,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转而愈发的对身边之人生出更深的怜惜,她抬手轻轻的帮他把被子掖好,望了他一会儿,才起身穿了衣服。转身离开之时,或是出于愧疚,或是出于本心,她走到床前,俯□在他额上落下了一枚浅吻,方是转身推门出去。清晨的瑶台异常的冷清,从屋中出来的初兰迎面撞见了早晨起来打扫的丫头,想要吩咐几句,却又觉得不妥,便让她去寻梅三娘来。待到梅三娘赶到,初兰道:“璞玉还睡着,我家中有事先走了,等他醒来你告诉他,我过两日再来看他。”
梅三娘点了点头,却是少了往日的热忱。初兰顿了顿,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屋子,浅浅的弯了下嘴角,语意真诚的道:“你让他安心等我吧。”
说着转身走了。梅三娘远望着初兰消失在瑶台门口,回头看向那间屋子,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初兰从瑶台出来,迎面便是云来客栈。 她没有抬头去看,又或者说是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她有些害怕,怕在某个窗口见了那人的身影。昨晚她信誓旦旦的要去背弃他,可这事情一旦成了事实,她却是心虚了,尽管先离开的那个是他,但她仍觉得自己是个背叛者。或是因为心中的负疚感在作祟,她总觉得身后有一个痛楚的目光在追随着她,让她如芒在背,如剑戮心。她匆匆的,或者说是灰溜溜的逃离了瑶台,逃离了安乐街,逃离了她心中的那令她愧疚心酸的目光。※※※※※※※※※※※※※※※※※※※※※※※※※※※※ 夜,郜兰公主府,书房。自那日从瑶台回来,已经三天了,初兰一直没有早朝,没找任何借口,只是不去了。一向对女儿管教甚严的德郡王没有多说半句。初兰知道,父王在宫中有耳目,林景皓之事他定也是知道了,只是不在她面前点破,引她伤心罢了,就好像当年墨云堕崖身亡那段日子。林景皓升任户部尚书之事,因她迟迟未在那请奏和离的折子上签印陈表,而一直未成定局,母皇那里似乎也是不着急,未见有任何动静。林景皓回京之事,除了个别人知晓底细外,朝中众臣一概不知。整整三日,初兰便就在家中闲了三日,不似墨云去世那段日子的自暴自弃,吃喝起居亦如往常,就好像林景皓还在平阳一样,就好像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林景皓这么一个人物。她似是麻木了。此时,初兰端坐在桌前,桌面上平平整整的放着那份署了她名字,请奏和离的奏折。她苦笑一声,心叹母皇想得也真是周到,连折子都给她准备好了,只等她签印上奏。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母皇的旨意,他的心愿,只她轻轻的一下,便全都称心如意了。只是,她盯着这折子这么许久,那印章却似有千斤,她如何也拿不起来。是舍不得?是不甘心?还是心中尚存有一线希望?起身,出了书房,不愿回云霄阁,那里有太多他的影子。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走着,终于,还是晃到了东园。初兰怔怔的立在门口,她俩最后的温情就在眼前。——“咱们还有明年,还有后年,还有一辈子……”
——“到时候咱们儿女成群,承欢膝下,定是神仙般的日子……”
别时的情话誓言,如今忆起,悲凉入骨。晚风抚在面上,甚是凉爽,初兰只静静的靠在回廊之上。许久,忽闻不远处有人走动,心中没来由的一紧。“谁?”
月光下,刘顺慢慢从一山石后面走了出来,颤巍巍的立在原地。“公主……”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初兰用平静的声音掩饰了心中的失落。才有那么一瞬,她竟然期望会是他。“……小的……小的出来小解,走迷了……”
刘顺磕磕绊绊的道。初兰望着刘顺,真是个蹩脚的借口,自小在这府上长大的奴才能走迷了?她上下打量着刘顺,见他低垂着头,双手藏在了身后,诺诺的不敢上前。“藏了什么?”
初兰直问道。“公主……小的……没……”
“别让本宫问二回。”
初兰稍稍端了端架子。刘顺踌躇了一下,终是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小盒。“长本事了,学会做贼了?”
初兰冷语道,她知道刘顺是绝不会从府上偷东西的,只若不这么吓吓他,他也不会痛痛快快的说实话。果真,刘顺听了这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公主明鉴,小的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偷拿府上的东西……”
“那这是什么!”
突然的一呵使得刘顺来不及多想,脱口而道:“这是驸马爷让给取的东西……”
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被人扼住,初兰立时失了言语。刘顺知自己说错了话,再不敢多言。“他……让你给他取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初兰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是无法抑制心头的酸楚。他果真是不要她了。“回公主,小的该死!前番公主那个模样从宫里出来,小的担心,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后来王爷差小人向宫里去打听,才知……”
刘顺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是一顿,小心的回避过去,继续道,“小的见公主这几日神情恍惚,知公主是为驸马伤心。所以,小的这两日才偷偷的四处打寻驸马的落脚处。昨天小的才找见驸马住的客栈……小的见了驸马……小的跟驸马说……驸马……让小的……”
刘顺起初还是语急,及至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含含糊糊的不成句子。初兰心中痛楚酸涩,只看刘顺这光景,不消问,他定是去哀求林景皓,说她日日在家如何想他,念他,为他吐血晕倒,为他肝肠寸断。而结果呢?那人不过是让他回来帮取落在这里的东西罢了。“现在你可甘心了?”
初兰恨恨的道,是对刘顺说,更是对她自己说。你可甘心了?可甘心了?!“公主……”
刘顺挣扎了一会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公主,小的知道,有些话轮不到小的说,可这话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
“自驸马与公主成亲,小的就一直在驸马身边伺候,虽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小的不信驸马是那种人,平日里驸马虽公事繁忙,可心里是惦记着公主的,驸马对公主的心小的看得出来。”
“这次小的跟驸马去平阳办差,驸马没一日不惦记公主的,废寝忘食,只为了早点儿完差,早些日子回来与公主团聚。年三十儿晚上,驸马还拉了小的喝酒,没一句不是说公主的……驸马说等从平阳回来,要与公主去南黎,驸马还与小的说笑,说也带了小的去,跟着伺候世女和世子……”
“昨儿个小的见了驸马……驸马虽不说,可小的看得出驸马有苦衷……驸马肯定也是不愿意离开公主的……”
刘顺泣不成声的诉说着他对她的情意,这些话,就像是一把匕首,一句句,一刀刀,剜在她心口那尚未愈合的伤口之上,流出血来,化作眼泪,从眼眶中脉脉的涌出。“他让你……给他取什么?”
初兰别过头,不让刘顺见了自己的眼泪,话语戚戚,已是少了刚刚的决绝。刘顺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将那小盒递了上来。初兰伸手接过,轻轻的打开盒盖。是一枚官印,吏部侍郎的官印。初兰脸上的神情立时凝结住了。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了,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痛彻心肺的了!她仿似一下子被人扔到了谷底冰潭,寒至骨髓。是啊,他要升尚书了,这侍郎的官印是该上交的。林景皓啊,林景皓,原来你最最在意的仍是这枚官印吗?“公主……”
刘顺察觉了初兰的异样,轻声唤着。然,初兰却完全没有听到,她在颤抖,在笑,在哭,在怒!那枚官印被她紧紧的攥在手中,似是要狠狠的将它捏碎。蓦的,初兰猛的起身,恨恨而去。深夜,街巷,快马飞驰。云来客栈,初兰甩了缰绳,直奔二楼而去。客栈小二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前几日便是这女子跑来捉奸,直用剑刺了那位相公,险些出了人命。看她今日这模样,倒比那日更愤恨数倍,这可不真要杀人了。小二不及多想,忙是拦了上去,却被初兰抬手推开。小二没辙,紧着往楼上跑,心道叫那相公逃命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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