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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从这里飞了,就再也不见了呀。
东郡在大将军章戟和赤溪的守护下,几乎成了一座铁桶。平王世子刻意避其锋芒,派来的文官都是些不理事的,东郡倒益像是章戟一家的封地了,郡中子民皆以其为尊。家有男丁者,十四五岁成人时,便大多送入章戟军营,由章戟磨炼,立下奇功者不知凡几,世人颂称&1dquo;章家军”。
章戟亦是个十分仁厚的将军,每年冬日都设粥棚施粥。三年前,独女章咸之不知为何,竟得了天子旨意,女扮男装去昌泓山,先前归家时便到军营,后来仗打赢了又日日来到粥棚看顾着。她自任性着男装拜孙夫子为师,这两载,行为举止便十分古怪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寄信说何日何时东佾奇袭,一会儿又言她此生注定不嫁帝王家。
说起东夷佾国,在东海之上,与大昭隔海相望,虽是个夷国,但崇尚周礼孔论,与大昭上百华国相比,礼数学识毫不逊色,然地处褊狭,物产不丰,野心日盛,礼仪之学日渐成了掩藏虎狼之心的屏障。大昭自哲宗继位,近二十余年,东佾时常挑衅,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不下百场,章戟镇守此处十余年,一直忠心耿耿,但两方作战,有输有赢,东佾又惯爱偷袭,虽讨不到什么便宜,可惊扰百姓,让人烦不胜烦。直至去年,这种两方对峙的局面却改变了,章将军如有神助,每次东佾带人偷袭之前,他便早早命人做好准备,每每杀敌个措手不及。东佾主帅,时年二十岁的嫡次子八皇子铩羽而归时,总要咬牙切齿,骂一声&1dquo;老匹夫”。
东佾偷袭,年年都要来个七八十回,可是章咸之却次次都能料到,章戟惊讶孙夫子竟教了女儿如此能耐,章咸之锁眉不语,道是并非夫子之功,全是梦中仙女指点。
怪力乱神之事,章戟一生以命博取功名路,本是十分排斥,之后生一桩事,却又令他不得不信。
章咸之说,穆王世子近日会来求娶,她央求他定要拒绝。他与穆王素无交情,穆王世子又是个世家争抢的香饽饽贤婿,何时轮得上他一个武夫,况且依陛下之前行径,许是咸之别有安排,与如今假死的太子有莫大关联,只是不知圣人如何想罢了。横竖算起来与穆王世子没什么相干。章戟笑了笑,点头应了。孰料几日后成觉果至,带了陛下旨意,一者叫东南两军借过年之机互相切磋战术,二者朕有佳侄,卿有佳女,或可结秦晋之约?
陛下倒是话未说绝,并非直接赐婚,可是天子的面子又有谁敢驳?章戟想起女儿所言,梦遇仙女,这才如醍醐灌顶,不由他不信了。
他愁云满面,成觉像是看出,笑了笑,不以为意,扔下旨意,带着三千兵马进了军营。他在将军府设宴款待世子,章咸之不得不帏后见礼,世子成觉冷冷一笑,掀开珍珠色的鲛绡,一身戎甲,低头瞧了章咸之半晌,众人皆诧异,一国之世子会如此无礼,他良久却道:&1dquo;天下闻名的美人,不过如此。”
章咸之本该气恼,可瞧着少年郎那样高高在上的倨傲和如玉的容貌,抽出了软剑,架在世子颈上,却是一笑,&1dquo;如何才能证明,我不是不过如此?”
世子成觉与章咸之订约,若在三月之内,她能让天下人皆知晓这世间有个章咸之,他便自动请旨,解除婚约。
于是,章咸之进了军营。过几日,东佾又来,竟犯在有仙人相助的章咸之手中,便宜她立了个奇功。自此,她名声竟渐隆。
平国有三郡,三郡皆有八门,门外四里,极阴之处,设有盖奴坑。坑里埋的都是些无主的罪犯、乞丐和奴婢尸,官府因嫌逐个埋葬麻烦,只设了这等大坑,破席一卷,糙糙埋了了事。若有远方亲友寻来,便去府衙领个牌子,取一把铁锹,到坑里捞一捞,运气好的,尸体未化,还能认出是你家三姑八姨,运气不好的,就看见一堆骨头直直瞪你了,那可真真活活吓死人。因此,府衙虽有此制度,但是领牌子的寥寥无几。
这一日,却来了个怪人,在主簿处一连画了八个钩,领了八张通行牌,问他寻什么,他也低着头不语,病病歪歪的,远远看着,让人心生寒气。
他拿着铁锹寻了二十八天,一整个年下。每日太阳未出,他便背着铁锹去了,天黑透了,满身尸泥方进城,有些时候太晚了,就在城门外的沽河旁,靠着枯树吃酒。城门处的士兵说他酒后便会哽咽不止,一整夜断断续续的,好不瘆人。
不知这怪人又寻的是哪门亲?生时不珍惜,等人死在这荒凉处,他反倒哭得似没了考妣。卖酒的都认得了他,细瞧五官,是个俊秀公子,可通体阴气,让人不敢近身,平白觉得鳏寡无情。
这一日,他又买酒,卖酒的忍不住问他:&1dquo;郎君今日可有所获?”
那身黑衣连同儒鞋都沾了湿润的泥土,小公子摇了摇头,抬起眼,却给了酒家一个笑。这笑想必自真心,他周身有了些人气。酒家也展眉,&1dquo;郎君想是放开了,这样也好,莫太伤心,况且,美酒吃多了也伤身。”
黑衣的书生用袖抹了抹眼,提起酒壶便去了。酒家略一晃神,再看书生走过的土地,竟平添了一道蜿蜒的血迹。他骇叫了一声:&1dquo;小郎君,你可是受伤了?”
书生已走开十步之遥,却愣了,&1dquo;嗯?”
他眼中挂着两串泪,不,是两道血,涓涓不绝。
何处伤心不成泪,为难冷面人,一腔心头血。
书生望着河水,靠在一棵树下吃酒。这棵树面貌挺拔,似松非松,似柳非柳,冬日依旧垂着翠绿的枝条。
他握着酒壶,在树下洒了一圈酒水,才道:&1dquo;树兄既已成精怪,何不陪弟吃口酒?我在此处将近三旬,每日哺酒与兄,树兄却迟迟不见,是何道理?”
河水极深,在黑夜中泛着粼光。月光衬着粼光,有微微的亮光。书生沉默了一会儿,吞了几口酒,那树却也不语,待过了会儿,树后却冒出袅袅白烟,白烟中走出个长衫的黑影来。
黑影迟疑了会儿,道:&1dquo;你自吃你的酒,过你的日子,寻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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