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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春见她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又道:“他方才邀请的是我们两个人。”
“恩?”
胥姜一愣,随后噗嗤笑道:“知道了,我要去,自会叫上你。”
楼云春耳朵有些烫,假装望向前方,前方正在耍把戏,围着许多人。他忽然皱了皱眉,将手中锦盒塞在了胥姜手里,让她帮自己拿着,然后迅朝那边走去。
胥姜不明所以,正要追上去,却见人群中忽然起了骚动,原来是有扒手,正在偷人荷包。楼云春将扒手从人群中提了出来,跟捏小鸡子似的,扒手在他手中直扭,被他一脚踢到大腿上,顿时老实,只剩下哀叫了。
胥姜想过去,楼云春却对她摇头,她只好站在原地等。
楼云春将扒手扭送至庙会巡守处,又交待了缘故,才辞了几人,过来找胥姜。
“久等了。”
胥姜摇摇头,问道:“你今日穿公服,我是不是耽误你执行公务了?”
“没有,我不用处处巡视。”
胥姜看那些巡守一直在朝这边看,觉得终究不好,便道:“若不方便,让我自己逛就好。”
楼云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跟她要过礼盒便走了。那群巡守见他又倒回来了,看热闹地表情顿时变得僵硬,又见他面色不虞,个个立马噤声,只故作严肃的扫视着人群。
生气了?胥姜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后悔让他走了,不过也没再好将人叫回来,便站了会儿,往另一边去了。
四周分明热闹非凡,胥姜却觉得有些冷清,她摇摇头,将这点不合时宜的想法抛掉,继续往里走。
她逛了许多铺子摊档,又去摸了福龟,抽了福签,最后在一个一个卖花灯的铺子上,看中一只画着驴的灯。
这驴着实是有些丑,却深得胥姜欢心。
“这灯挂了一晚上都没卖出去,娘子既然喜欢,那我便折价卖给你。”
店家取下那驴灯,又问:“要点么?”
“要。”
店家便点了驴灯递给给她,“给五文钱便罢了。”
胥姜给了钱,提着灯预备打道回府,可她一转身,却愣在原地——楼云春正站在不远处。
灯火阑珊,两人隔着人群对视,皆有些惊愕,一个没想到他还在,一个没料到她会回头。
他没走?
胥姜再仔细一瞧,现他竟换了一身常服,心顿时像被塞进一团火炭,烫得它上下乱窜。
此时,此景,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为何?
她压了压纷杂的心绪,提着灯朝他走过去,笑道:“照月,好巧,又见面了。”
他紧绷的背脊骤然放松,垂下的眼眸里映出一片煌煌灯火,问道:“要回去了?”
胥姜本想答是,但话到嘴边却改了口,“还想再逛逛,照月要一起吗?”
楼云春翘起嘴角,点了点头。
“前方有百戏,咱们去瞧瞧?”
“好。”
百戏有舞,有乐,有杂耍,此时正在演舞。庙会上的舞,多带有奉神祭祀之意,却又不严肃庄重,反倒充满味。
两人站在人群之中,看台上正在演着水官除厄。那扮演水官之人高大威武,扮演邪祟之人瘦小狡黠,二人紧追巧躲,引起台下观众阵阵欢呼,最终,以水官杀死邪祟,结束了表演。
“我在涪州曾见过巴人族的下元节祭祀舞,演的不是水官除厄,而是庆贺勇士战胜激流归来。”
胥姜怀念道:“涪州多大水,巴人将水神奉为至高神明,祭祀水神是他们最重要的节日。”
“我在你的《南行札记》中读到过。”
“恩。”
胥姜勾了勾嘴角,细讲道:“巴人居住在长江两岸的崖壁上。他们祭祀时,由族中选出几十名最为健壮的男子,扮成水神与神侍,每人仅驾一只木舟,在乌沉的黑夜中,去征服最险峻的河滩。他们的族人会在两岸燃起火把,为他们祈祷、助威,归来的人会成为巴人族中一代领袖,而被江水吞噬的则会被奉为英雄,在悬崖上为他们凿出洞窟,受族人世世代代供奉。”
楼云春仿佛透过她的讲述,亲眼见证了那一场壮阔惊险的祭祀。
“那时我身处困顿,只觉得人生无,可当看见巴人奋不顾身的冲入激流之中,才知自己的渺小与狭隘。”
激涛拍岸与助威号子之声犹在耳边,胥姜回头看向楼云春,“自那之后,再遇艰难,也觉不过尔尔了。”
楼云春盯着她,心头不知为何有些堵。
“我自启程那日,便一直想来京城,想看看中原最繁华、富庶之地的子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中途所受挫折、迷茫不计其数,可每每想到那次祭祀,便又有了勇气走下去。最终,我抵达了这里,在这里开了书肆。”
胥姜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淡淡一笑。
“京城比我想象中更繁华、热闹,我很喜欢这里,可同时让我觉得孤独和陌生。它是我的激流,我不知道能否征服它,也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它,更不知道又能在这里待多久。”
胥姜不知道楼云春能不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只想让他明白,她并非良家淑女、深闺佳人。
她活在这世间爱恨情欲之中,独来独去,独生独死,当行至苦乐之地,自身当之,有无代者。
自身当之,有无代者。便是她一生谶语,没有人能代替她承受苦难、欢乐,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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