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蝶与庄生(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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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虎脑的小子大笑道,“况且儿媳就抱不得吗?我听明寺里的和尚们聊天说,梁太祖朱温就爱这样胡闹……噫,真是想想都让人不适,幸好你不是我儿媳,抱抱有什么了不起?索性跟我回家去,当我此行的战利品,顺便煮给我吃你们那里的拿手菜。”
我挣身说道:“我真的是你将来的小儿媳,从小在你身边养大,你常说把我当成孙女儿来养的。后来嫁给你最小的儿子,就是你临到老年才庶出的那个……”
虎头虎脑的小子问道:“咦,北条早云五六十岁才生出个儿子,我是多老还能继续生儿育女的?”
蚊子样的尖脸家伙摇头说道:“你别看过来,后面的历史我不清楚。”
虎头虎脑的小子提脚去踹,笑骂:“可见你这家伙就爱胡说八道!先前不是说你从后面某个年代跑过来的吗,怎会不知道我老年能生多少小孩这种值得历史记载的大事,难道这种老当益壮的雄风壮举也不值得在史书中留一笔吗?”
蚊子样的尖脸家伙躲避道:“我说的是在氏康成为‘关东霸主’的时候,那阵子我不小心撞过来了,困在某个地方,流落在外,白活了好些岁月,没法回去报仇,唉!眼见得人到中年,正感绝望,本想一头撞死,不料一撞又撞到这边来了,大概当时忍不住还是默念了牢记在心的谶咒……”
“你这蚊子样的细弱声音我很难听清楚,走过来挨近些说话行不行?”
虎头虎脑的小子纳闷地问道,“氏康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轮到他当上‘关东霸主’,我呢?我干嘛去啦?我一直操心的‘关东进出’大计,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变得不值一提了?提都不提半句后来怎样,可见你们全是只会信口开河。什么也别扯了,我先踩死这只形迹可疑的蚊子,然后抱小妞回甲州去,做‘关东煮’给我吃。”
我挣扎道:“我不跟你去做‘关东煮’,只想着要回甲州去救你家,再迟些回去,只怕赶不及,你家要完了。”
“又信口雌黄,”
虎头虎脑的小子恼怒道,“而且恶意诅咒,这是汉代的‘咒杀’吗?早就听说你们关东这边有些泷西逃人会‘诅杀’之类古汉秘术,其中有一帮聚居在泷之川筑城结寨的家伙尤其跟北条家族来往密切,还帮他们家训练流莺杀手。你显然就是其中一个跑出来被我捉住的逃莺,一开口就诅咒我,听来恶意满满。我家怎么会完?招恼了我,你不用做‘关东煮’了,我现下就做掉你,再漂亮也没用,我一刀劈下去,你就变成两块死肉,不出几天,很快爬满了蛆……”
我惊慌道:“别砍!当心我肚子里有你孙儿……”
虎头虎脑的小子掏出酒袋自饮一大口,摇晃脑袋说道:“晕!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被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男女胡说八道一通,搅得我头越来越晕了,心头烦躁,就想砍人……”
蚊子样的尖脸家伙畏惧道:“信虎大人,你别喝太多酒。我……我听说你后来常常饮醉酒乱杀家臣,其中不少家中重臣犯颜直谏,据闻还被你灭门。虽然我不晓得你的下场,可是酒后乱性,一味残暴滥杀的后果想想就知道大概不会好到哪里……”
“又诅咒我?”
虎头虎脑的小子提刀怒挥,眼看要劈向那蚊样家伙之际,我连忙说道,“别听他胡说,我知道你下场并没多差,而且高寿,儿孙满堂,人生最后时刻仍是我为你梳头,陪伴身边,守候你老人家安祥长眠。大家要哭的时候,你又睁开眼睛,嘴巴动了动。我问你,想要什么。你说,就想再饮一口茶汤。我去做了茶汤回来,在门口听到大家已经在哭……”
“为什么不是再饮一口酒?”
虎头虎脑的小子听得怔,随即啧然道,“茶汤有什么好喝?可见都是忽悠,就算你说得再动感情也不好使,眼圈红红都没用,因为我知道你们关东流莺最会蛊惑人,什么也别扯了,我先做掉你,顺便踩死旁边那只蚊子,然后立马去攻杀朝兴……”
“你别乱来呀,”
我挣扎道,“后来你常念叨说朝兴是你这辈子最铁的好哥们儿。倘若你去杀了他就没有了,哪儿找这种好哥们去?”
虎头虎脑的小子愣眼而问:“能有多好?比如呢?”
我小声告知:“比如说,后来他去抢‘关东管领’的妈妈送给你当小妾。”
“他真的这样干啦?”
虎头虎脑的小子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却又啧然道,“不行吧?宪房他妈妈太老了,这事就算朝兴他干得出,我只怕也没胃口吞得下。你别乱说,做人要尊老爱幼……”
听得愣眼之余,我脑中闪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老太太形象,随即打了个巨大的叉,划掉之后,另外更换一张啼笑皆非的年轻肖像挂出来。
我红着脸说道:“不是上杉宪房的妈妈。后来宪房死掉了,他年幼的儿子五郎被拥立为‘关东管领’,幕府也认同他的继任。朝兴就抢了他父亲宪房的未亡人送给你,这事让宪房的儿子很不爽……”
蚊样家伙在旁郁闷道:“就因为这事,那个小胖子一直跟我过不去,总是找机会欺侮我。不过日后大家还是联起手来,力抗大敌,然而两家为此也都全完了……”
“在旁胡说什么呢?”
虎头虎脑的小子提脚把蚊样家伙踢去一边,随即笑逐颜开,“关你什么事?原来朝兴把宪房的老婆抢来送给我了,而且她还是新任关东管领的妈妈,这么做真是有种!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我扶起蚊样家伙,蹙眉说道:“想是你听了我告诉的这些,后来你们一起喝酒时,由于喝多了又跟他提起,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听你说起这事,就记在心上,为了讨好你,索性当真去把别人妈妈抢来送给你。”
说到此处,我脑中闪出一个啼笑皆非的年轻妇人抱着同样表情的小胖孩坐席的画像,随即妇人消失,只剩下那个啼笑皆非的小胖孩独自在郁闷。
“不是别人的妈妈,”
虎头虎脑的小子开怀大笑道,“是前任关东管领的老婆、新任关东管领的老母。朝兴这家伙太好玩了!想不到他有这么好玩,居然为我干出这种事情。虽然我不爱干人老母,不论‘关东进出’这个大计最终干成没有,朝兴把这么大个事浓缩为帮我捉来关东管领之母,先让我在关东管领的妈妈那里进出,可见他对我渴望进出关东的雄心了解有多深刻,真是知我者,朝兴也!”
趁他在那儿捧腹自乐,我拉着蚊样家伙忙溜,边跑边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穿越去同一时候的甲州?”
蚊样家伙未及回答,虎头虎脑的小子追上来揪他按倒,另一只手伸来抓我之际,忽见树丛里几个人影穿窜而过,他转面怒叫:“小滑头,又想往哪儿溜?”
我展开记忆中某个小僧不知何时授留的步法,边跑边回望,只见那虎头虎脑的小子顾不上捉我,忙着揪起蚊样家伙,急追树丛里闪过的人影。
虽仅匆匆一瞥,其中有个葵衫少年模样的身影,格外令我疑惑。
我在孩提之时,家康已是少年郎。
印象中那时他并不起眼,衣着土朴、沉静内敛。除了那一身葵纹的深褐旧衫,几乎没穿过白衣或浅色衣裳,毫无显著之处。话也不多,可以从早到晚不出一言,甚至数日不说话。却并非不爱理人,恰恰相反,他待人礼数周到。不论位份如何改变,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变化。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样子。但他即使作风低调,人们却难以无视他的存在。纵然只是远远路过,脚步再怎样轻悄,亦能吸引许多人的注意。我小时候,总听到义元家里的人不无好奇地谈论他。就算他只是悄无声息地驻步在我背后甚远的地方,竟能惹我产生莫名的异样之感,引我忍不住转目寻觑。当然,连家康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他是“翩翩美少年”
之类。
我在义元家里玩球的时候,好几次路过许多人围观家康下棋的地方。我忍不住好奇地驻足而望,听说他的棋下得很好,除了已故的雪斋禅师,义元家里似乎没人是他对手。
记得那天家康与一个来自小田原的黑衣僧下棋,打出了“连环劫”
。看似并无关联的整盘棋势,在观弈的行家们低声评说之中,却是环环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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