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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之书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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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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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已吓得呆了,哪里还能回答。秦容臻简洁地代答:“牛蛋,牛家村人氏,为侵房产,争执间一锄头砸死老父,判处凌迟。”

尤桐芳遗憾地抚摸着他蜜蜡似的肌肉,啧啧赞叹。猛不丁一根火针推进去,惨叫声响彻地底,一夜方息……

可是,他本拟借此蒙混过关,不料孟扶风横插一脚,搅乱了局面。因犯人死得蹊跷,事后秦素娥严命验尸,仵作生生从犯人的脸上又揭下了一张脸。惹得秦素娥大怒,掀翻了玉华台,也誓要将秦容臻藏的人找出来。

秦容臻本来惶急匆促的脚步,在暗室的门口却忽然慢下了。他从眼前抹去孟扶风惨死的情状,强扯着嘴角,表情换成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他已下了严厉的封口令,还没有一人敢在杜晏华面前泄露口风。近日他在细心侍候秦容臻搬来的几盆花卉,眼看着嫩苗抽出了枝叶,圆圆的叶片上爬了几只蚜虫,他时常拿手指轻拨它们,和这蝼蚁一般的生命游戏。然而他对任何踏足这里的人都冷眼相对,像是自绝于君子,而要和鸟兽同群。

他余光明明看见了秦容臻,却只冷笑一声。他身上的伤已陆陆续续地痊愈,只有颈上有一道深红淤血的绳痕,那是秦容臻昨夜恨到极处,险些失手将他勒死。秦容臻心头的怒火一下又点着了,恨不得将真相倾吐而出,看他作何反应。

杜晏华琉璃似的眸子里满是憎嫌,不情不愿地走来,似要接过他脱下的衣物。秦容臻却按住了他的手:“别忙。朕今晚来只是想和你聊聊。”

杜晏华再不遮掩对他的厌恶,毫不犹豫地抽回手,坐回平头案后。秦容臻将携来的一壶酒置于桌上,拈起他面前的白瓷釉杯。杜晏华玩味地看着他,冷冷道:“陛下若要看我失却灵魂,大概不需借助此物罢。”

秦容臻手腕一颤,杯子翻倒,他只好又斟了一杯,仰头先灌了下去。酒力一冲,他酒耳鸣眼热,口不择言了:“若是朕给你选择,你会留在朕的身边,还是离开这皇宫,回到广阔天地?”

杜晏华眼神古怪地看着他,闷头喝了一盅,冷然反问:“罪臣还有选择么?”

秦容臻一眼也没有留给他,只是很专注地往自己杯中添酒,连饮数次,才舌头打绊道:“你会选后一种的,是么?”

杜晏华目光定在他脸上,阴沉地摇了摇头,不解他话中之意。

“玉华台是我的家,我死在这里,份所应当。”

秦容臻的手指已有些筋挛,酒杯摔到脚下,他颤抖地捡了起来,放在掌心把玩。“朕已说过了,今晚只想和你闲聊片刻,不需有那么大的戒心。”

杜晏华狐疑地盯着他,低头浅啜佳酿,发红的眼尾还在斜睨着他。打算他一有动作,就将残酒泼到他的脸上。

秦容臻却将头埋在双掌之中,喝得酩酊大醉了。他口中喷发酒气,眼不知盯着哪一处,微微笑道:“还记得你初见朕是因为什么吗?”

杜晏华蹙着眉,冷冷道:“不记得了。”

秦容臻肩膀一耸,发出一笑:“没关系,朕还记得!朕说来你听。那是永安十六年,朕永远记得,阮武成的部下秘密结集,将有异动,你孤身进狱中说服,等你出来的时候……”

谁都知晓后来的结局。秦容臻默然片刻,喟叹道:“那时的你,一身绯红官服,自琼蕊梅萼下走过,好像堆成的雪人儿,教朕生生惦记了十年。”

“哈哈哈……”

杜晏华忽然爆出了一阵大笑,像听见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他一把抢过酒壶,对着壶嘴就喝了起来,直呛得咳嗽出声,才猛然收住笑容。他脸色有如死灰,薄唇褪成了惨白的石膏色:“皇上,如果我说,我根本不是去劝他赴死,而是劝他举事的呢?”

“什么?”

秦容臻脑子里嗡的一声,死死看着对面人,像要在他脸上看出破绽来。杜晏华眼盯着梁上承尘,又露出了令秦容臻惊艳的神往之色。这一刻他眸中光华万丈,似有万千气象,尽收眼底。秦容臻追问道:“他如何甘心便死?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欺瞒朕!”

杜晏华白玉无瑕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就像染了霞光的彤云。他喃喃道:“我从未想过要他死……”

他眼中满是痴迷的神色,似还对往日的幽灵念念不忘。

风灯摇曳,将来人的影子投在栅格林立的风火墙上。盘坐在干稻草堆上的男人赤裸着上身,露出征战数年、伤痕累累的脊背。他脸上的胡茬多日未剃,杂乱地覆盖着唇色分明的嘴巴。他的下颌微方,脸上无一丝赘肉,脸侧的线条像巉峻的山石,给那微黑的皮肤洒下清晰的阴影。

他眼眸一张,就像有无形的利剑飞出。“我没想到,最后来看我的人会是你。”

来人手上提的蟠螭宫灯又近了几分,朦胧的红光照出了夜半而来的玉人,像是微雨洗透的海棠。那是一名面容姣好的青年,正当韶华,眼中还透露着未沾世故的清澈。牢里的人似是令他惧怕,他让自己隐于暗中,轻声道:“他们甚么都备好了,明晚驴嘶为号,定会护大帅周全,逃离此地,再襄义举……”

阮钺睁开精光四射的眸子,似能看清来人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他哼了一声,仰头看着月光洒落的天窗。“你和仁祖勾勾搭搭,做下的那些龌龊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他话一出口,对面人的脸颊就红了个彻底。

“大帅既知,出去再惩罚我等,也不为迟。还盼你在狱中保重身子,切莫忧心……营中一切皆好,大帅定下的条例,属下半分也不敢违拗……”

阮钺抬手,打断了他的絮语,似不经意道:“你的母亲可还好么?”

“什么?”

来人一头雾水。他的道行和阮钺相比,还是浅了一些,是以虽尽力掩饰,他的表情变化落在阮钺眼里,就如清透见底的湖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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