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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没饭,耿智志也不管现在是几点,只顾一连串地大声骂着,对象从崔小雯变成温降,之后又变成崔小雯,偶尔连七岁的耿子烨也要一块儿骂,那些老掉牙的诅咒翻来覆去地咀嚼,脑瘫、日你妈的逼、赔钱货、早点死了清净,像肠胃里蠕动的粪便。
温降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早就已经麻木,只装作听不见。然而踢踢踏踏的拖鞋声从一楼再度回到二楼,轻一步重一步,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口停下,没再听到上楼的动静。
她的喉咙条件反射地吞咽,转过头来,盯着姜黄色木门上圆球状的把手。
房间里的窗帘是拉开的,没有空调,只有风扇“呼呼”
地吹,把她的手指吹得凉。
外面的人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已经抬手去拧门把,不锈钢出让人牙酸的“咯吱”
声,耿智志现转不动,奇怪地“嗯”
了声,这才知道房间里有人。
温降的心被他的动作高高提起,落在试卷上的手动了动,摸索到一旁的手机,紧紧抓在手里。
下一秒,耳边炸开熟悉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
木门不是实心的,并不牢靠,在他的大力拍打中震动着,出空洞的声响,连屋梁都在微微颤抖。耳边的音乐声霎时被震成粉尘,旋律丢失,只是低低地、喑哑地鼓噪着。
经验告诉温降,只要响起这样的敲门声,接下来就不会有好事生,几乎是出于某种自保的本能,她的心跳在短短几秒钟被催得飞快,一下一下重重撞着胸腔,激出她想要逃跑的冲动。
可是房间里无处可逃,只有打开窗户跳下去这一个办法,她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除了屏住呼吸之外,别无他法。
敲门声还在继续,肆无忌惮的,耿智志的声音仿佛顷刻灌下了醉意,是他最善用的一种伪装,嘴里断断续续地对她出威胁:
“温降,你他妈的……我知道你在里面,下楼给我做饭,听见没有?我他妈的是你爸,后爸也是爸,你这个狗生的杂种……快出来!”
“……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他妈的砸了门弄死你,听见没有?”
“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三天两头不回家,你想干什么?你还有没有他妈的把我当你爸?”
温降听着这些话,只是紧咬着牙关,盯着木门上不断震动着的微弱反光,死也不出声。
她太久没回家,也太久没和这个人撞上,本来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逃离这里、马上就要得到拯救,再也不会因为敲门声和咒骂而感到害怕,现在却现不是。
只要这个声音响起,就像是为她奏鸣的丧钟,她依然被迅抛回中考前的那一晚,被抛回用后背去挡皮带的那一晚,被抛回一个个、房门被悄然推开、让人作呕的夜晚。
窗外艳阳高照,米黄色的碎花窗帘时不时被卷起,风扇转动的响声在敲门声中微不可闻,却吹起她一手的鸡皮疙瘩,她冷得直哆嗦。
在门真的被砸开、她真的被弄死之前,温降强忍着胃里翻涌上来的酸水,低头解锁手机,指尖颤抖地按下一个个按键。
不像噩梦里那样,长串的数字永远无法拨出正确的那一次,661只有三个数字,电话很快拨通。
长而缓的“嘟”
声响起,仿佛某种蓝色的低温镇定剂,奇异地让她紊乱的心跳缓和不少。温降不自觉跟着响铃声深深呼吸,努力把耳边的噪音排除在外。
片刻后,对面接起电话,嗓音沙哑地问了句“喂”
。
他明显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声线还带着懒洋洋的熟睡的温度,似乎把窗外的阳光都抓了进来,她的皮肤重感受到盛夏的燥热,手心还在微微出汗。
温降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张了张口,出声喊他的名字:“迟越……”
他们有将近半个月没说过话,才念出这两个字,她的眼眶便控制不住地起烫来,尾音浮上细微的颤抖。
“温降?”
迟越第一时间认出她的声音,也认出她熟悉的、快要哭出来之前的鼻音,一下子清醒不少,眯着眼睛看了眼现在的时间,问,“怎么了?”
温降在电话接通后就安心多了,脸颊紧紧贴着微凉的手机屏幕,胸口胀胀地往外涌出酸涩的情绪,开口时忍不住哽了一下:“你能不能……来我家接我?”
“你怎么了?”
她的话没头没尾,迟越从沙上坐起来,按了按因为睡眠不足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追问。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听见了背景里乒乓作响的砸门声,有个男人在恼羞成怒地大叫:“温降,温降?你在跟谁说话,你在跟谁他妈的告状?不打算出来了是吧,不出来老子把你门给卸了,狗日的我草你妈个贱逼……”
一听到男人骂骂咧咧的动静,迟越便紧紧皱起眉心,对方操着江塘的方言,用的是最脏的那类词,不堪入耳,他听出来是个中年男人,少说四十多岁了,可能是她爸或者什么人。
可如果真是她爸,怎么可能会骂出这样的话,他一时不敢确定。
转念想到温降以前告诉过他,她是被妈妈带到这儿来的,似乎并不是江塘人,这个爸大概不是亲生的。
更何况就算是亲生的,他也不是没见识过男人能恶心到什么程度,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没完全搞清楚状况,迟越的行动已经比思绪更快一步掀开被子起身,语气变得严肃:“你把你的定位给我,我现在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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