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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宣纸与毛笔一同寄过来的,还有育森给淑苇的一封信。
育森说他对不住淑苇。
半年前他结了婚了。
他说,得成比目何辞死,他还不如比目鱼。不过,他愿意这么赖着活着,也许有一天还可以看见淑苇母女。
尽管他心里头觉得那一天隔了山隔了水,在那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淑苇给育森回了信,可是,她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可以收到。
那邻居家的男人袖着手,走过来,站着看了一会儿薇薇画画,又踱开了,过了一小会儿,又踱过来。
晚上,那男人忽地扒了那层篱笆伸过头来,叫了一声江老师。
林育森接到江淑苇的信时,正逢他的新妻子沈慧琴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育森妈简直高兴疯了,掏了老本出来在自家摆了两桌酒,人来得多,屋里坐不下,摆到了院子里,正经请了饭店里的大厨来掌的勺,窄而暗的过道里全是油烟香气,院子里挤满了吃酒的亲朋,人小孩子家爬上院墙,骑在上头向院里张望。
那小婴儿被抱了出来,一床里外簇新的小被子打了紧紧的一个蜡烛包,孩子的妈头上包了头巾,人也白胖了不少。
育森妈连忙赶上前把孩子接了过来,众人围上去看,都说孩子像妈,儿子像妈是有福的。育森妈的脸笑成了一朵菊。
林育森在读江淑苇的来信。
淑苇在信里头说,恭喜他,保重身体,还有,原先那个旧的藤箱里头,有一块新布料,你做条裤子正好,还有两斤新的毛线,送给新娘吧。
育森,淑苇写:只要你平安,朝前走吧。薇薇很好,是你的好女儿。
院子里人声喧腾起来,原来是小婴儿打了一个大呵欠,扯得小小的一张脸十分有趣,大家快活地笑。
林育森推了门走出去。
沈慧琴迎了上来,拉了他坐在主桌。她的手心潮乎乎地,有点抖,不住地侧过脸来看他的脸色。
育森拿了酒杯向人敬酒,她忙接了过去,说育森的肝不好是不能喝的,自己可以代酒。说着真喝了一杯。
育森对她微笑,她也微笑,笑里总有些惭惭的。
育森想,他并不怪她。
因为他并不爱她。他知道她的心里有别人,他的心里也装着别人,那个别人的心里何尝不装着一个别人。这都是不能说与别人听的。
育森突然灰透了心,只觉得一院子的人声酒气扑头盖脸地压下来。
林薇薇开始学画了。
他们的邻居原来竟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专攻工笔花鸟。他对江淑苇说,看了薇薇随意的画作,觉着这小姑娘挺有天份,若有兴趣,他可以教她学画。
自此之后,每到晚上,江淑苇会扒开那道用隔断用的篱笆,挪了小桌子过来,那男人便教薇薇学画。
学完了,再把篱笆合拢来。
江淑苇的心里藏了这样一种隐密的快活。
江淑苇以为日子兴许就会这样过下去了,她会在这里生根,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民,上工下工,守着一个小屋,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薇薇可以学得一技之长,将来或许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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