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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这词至少有五处取自前人下,虽用意贴切,但难免多了几分匠气。”
原以为依旧会从公子口中听到夸赞之语,不想竟是这般直白的一句,王柯唇边的笑意顿时一僵。
为了写出这词,他翻阅了大量描写关山景色的书籍诗作,的确摘用了前人的辞藻修饰。
引用前人词汇于诗词之中早有先例,一般引用的皆是最出名又耳熟能详的,他一时词汇贫乏多用了几处,却是特意挑了罕见生僻的,原以为就算被人瞧出,也只有一二处无伤大雅,不想竟是被公子一眼看破。
王柯心下一个咯噔,隐隐不安。
“这词最出彩之处在于末尾两句,只我不解,你年纪尚轻,何以有这番感悟?”
“早前有幸一览关山,见关山景色辽阔,然因地势太过险峻,当地下了条令,雨雪天不越关山,年逾五十者不入关山。想这大好风光,待年迈之后却是再无缘得见,故而有此感叹。”
王柯神色不变,他写关山自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今时今日,定要将江凉才子的名头落实。
公子瞧他一眼:“你是何时去的关山?”
“是在入学之前,承历二十一年秋。”
公子轻哂,王柯被这莫名一笑笑得脊背寒,正待相问,却闻公子道:“关山险峻,常有登山坠崖之人,故而当地颁布了条令。只是早在三年前,条文便从年逾五十者不入关山更为年逾四十五者不入关山。”
“你既是去年方去,如何不知?”
王柯只觉脑中一眩,冷汗霎时爬满背脊,勉力镇定道:“许是时隔日久,学生记岔了……”
“是么?”
公子声色一冷,“可这词的最后两句,我却已在另外一本游记中所见。”
此言一出,整座楼霎时沸腾。
引用前人文词是一回事,可若摘抄他人成果署自己名讳,便是赤裸裸的剽窃,与盗贼无异!
一时之间,众人愤慨难言,看得王柯面上火辣辣地烧。
那词的最后两句,他的确是从一本游记上摘抄来的。当时只觉写得甚好,写《关山越》时想起这两句便用了上去。
他敢用,是因为那本游记早成孤本,除了他手里的手抄版外举世难寻。且写游记之人已然逝世,即便公子在之前读过,也断然拿不出原稿。
这般一想,王柯又镇定下来。第一公子又如何,若拿不出证据,只凭他名扬在外就能空口白牙污他剽窃么?
王柯又朝公子一揖,礼数周全:“不知那本游记可在,可否让学生看看,许是有什么误会。”
公子弯了弯唇,眸光在他身上一掠,甚至都未落到实处,只是不在意地轻扫而过,王柯却忽而觉得背上一沉,似是有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两股战战,原先无所畏惧的做派当即就要支撑不住。
“那本游记并不在此处。”
听到这句,王柯的周身骤然一松,心底浮上一股“果然如此”
的庆幸感,然不等他开口,公子又道:“虽然那本游记不在此处,但写那游记之人与我却是故交,他将游记的手稿存在另一友人家中,并不止我一人看过。”
公子侧身,看向堂中一人:“那位友人甚重情义,想来那份手稿至今应该保存完好。”
王柯的头皮一麻,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却见之前落座的秦老缓缓起身,道了句“不错”
。
公子口中的友人,也是那本游记作者的友人,竟是当朝秦老!
“老夫的友人离世之前又去过一趟关山,只是那时他已年逾四十五,当地改了条令,竟让他与关山无缘,故才写下此番感叹。那手稿如今就在老夫家中,我已命人去取,你若不信,稍后自可翻看。”
王柯的心骤然沉入谷底。
众人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柯的话本就漏洞百出,且公子从不妄言,眼下连秦老也站了出来,又有手稿为证,抄袭一事已是板上钉钉!
四周的一道道目光接踵而来,似利箭弯刀,落在王柯身上有如凌迟。
“年轻人,学贵在行。”
秦老的目色老而不浊,看过来时满是威慑。
“学问可以永无止境,但一人若是品行不端,那他的路便是走到了尽头。”
王柯浑身冷,秦老言他品行不端,方才对他欣赏有加的常侍郎也目露厌色,还有这满堂的人,都在议论他,看他的笑话。
他的仕途毁了。
彻底毁了。
王柯再无脸面待下去,便是吴小郎君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想从未结识过王柯才好。
商丽歌垂眸,一直紧握于袖下的手这才缓缓松开,心中的快意如同战栗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今日的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从今以后,在世人眼中,江凉王柯就只是个剽窃他人诗作的欺世盗名之辈,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再无人能轻易为他所欺!
王柯这段不光彩的插曲在他狼狈离开之后便落下帷幕,曲文谈不会因他一人不端而更改初衷,众人依旧各抒己见切磋交流,待到晌午时,方正式开席摆宴。
“公子请。”
身边有人递上一支箭羽,虽是箭的模样,但箭头并非真的铁器,而是包了绒布的竹制雕花。
今日宴饮取名“曲文谈”
便是有文有曲,品评诗词过后再以曲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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