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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子蝴蝶讲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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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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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子这几年从之前的近百人规模缩减到二三十人,再到当下的七八个。有手艺的老师傅走得差不多了,6真也6续卖掉了一些厂房和地,留下了个小作坊养家糊口,接一些流水线玻璃制品的代工。而厂房前的空地被6嫂废物利用养起了鸡,说是为了让女儿远离激素催生的肉和蛋。

  不过6老板天生是个乐观性子,他坚信流行是个循环,就跟服装秀场一样,兜兜转转总有一天水晶灯也会重回舞台。

  阮幼青大二见到他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学校里条件有限,那时候项羽问他想不想找个能实践玻璃吹制的地方试试手,便带他来了。6真与他一见如故,见他实在对玻璃感兴,便倾囊相授,可惜技术有限,没多久便宜徒弟便青出于蓝。

  这两年阮幼青常来这里,脑子里的想法层出不穷,总想一个个试过去,6真有空就帮他打打下手。

  “幼青来这么早啊。”

6嫂看到他赶忙收回手里的豆浆杯,6真伸着脖子没喝到抱怨了一句,女人将杯子一把塞给他:“自己拿着喝……”

  “6哥,嫂子。”

他眼见着是打扰了两口子美滋滋的清晨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换上工作服,找到最近一批图纸。虽然玻璃杯代工有一条完整流水线,但有些定量小的异形器皿一批不到三五十个,不值得单独开模,便还是手工制作。阮幼青偶尔也会试着做些手工杯的套组,放到6真某宝的网店售卖,比进口手工品便宜不少,销路倒是不错,当然他不会向6真讨要收益,也算是报答。

  一直忙到午饭时候,阮幼青脱掉工作服借员工宿舍的小浴室冲了个澡,他用棉签擦干耳道不留一丝水气,才又将助听器塞回去正准备跟年轻的工人们一起吃午餐,结果屁股还没挨到凳子就被6可可拖走,拽着他的手来到6真办公室里:“幼青哥哥跟我们吃。”

6真夫妻已经坐在桌旁等他了。

  老板办公室一角的小餐桌上菜色跟外面的员工餐不一样,中间的大盘子里满着浓油赤酱的鸡块,连皮带骨,混着一口大小的土豆和青红椒,看样子这只就是6真电话里说的那只小笨鸡。

  “下次不要这么麻烦了,6嫂。”

他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多推辞,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鸡肉确实比外面餐馆里的肉食鸡细嫩些。

  “你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6真是个实在人,边吃边与他聊。阮幼青咽了嘴里的东西喝了口水:“6哥,我毕业了,但工作还没找到,学校下个月就要清宿舍了。”

他语本就慢一些,所以向来有话直说,节省时间。

  “那不然……”

6真和妻子对视一眼:“你来我们家凑合凑合?”

  6可可圆眼滴溜溜一转,还未等阮幼青回话便站起身庆祝:“好耶!”

  阮幼青笑笑,摇了摇头:“那样太添麻烦了。我能不能就借住在这里,做事也方便。”

  6真怔了一怔,面露难色。威尼斯玻璃工坊鼎盛时期是有一栋三层楼的员工宿舍的,可现下早已租的租卖的卖。如今留下的员工多是住在附近的本地人,两个外地的小师傅挤在一间旧厂房辟出的宿舍里,再容不下谁。

  阮幼青看出6真为难,主动提出:“不是还有一个集装箱在吗。”

  那只集装箱本是廉价的储物间,现在也无物可储,闲置已久。

  “那怎么能住人!就是个铁盒子而已!别闹了,你这孩子真是……”

6嫂皱着眉头:“你就来家里住得了!也不差你一双筷子,还能每天跟你6哥一起上下班,可可也……”

  “不了。”

家就是家,家人间还难免起摩擦呢,遑论非亲非故的外人,阮幼青这点还拎得清,他打断了6嫂:“谢谢嫂子,我住这里就好。如果不合适,那我再想别的办法。”

  “行了,他想在这就在这吧。”

6真似乎习惯了他的执拗:“那得想办法收拾一下才能住人啊。

  这点倒是难不倒阮幼青,他一个雕塑系的学生,跟各种材料打过交道,动手能力是基础中的基础。

  晚餐过后他回到宿舍里,几画出了简单的设计图,将集装箱一分为二,一侧给自己,另一侧要开三面窗子……哦不对,还要加一个大天窗才能保证充足光照。

  他轻触身旁花盆里半人高的柠檬树,枝桠末端轻颤,叶片上两只黑色的小东西没有动,天黑之后它们总是在睡觉。他俯身近距离逐片检查鲜亮浓绿的叶子,果然觉零星几颗没有米粒大的蝶卵。

  “明天我把窗子打开。”

他对着睡着的蝴蝶轻声说。

  工作闲暇,玻璃厂的几个年轻工人难得避开枯燥的重复作业,七手八脚帮阮幼青一同将一个废弃的铁皮盒子开框,做了窄窄的门又安大片的玻璃窗,一个周末便完工了。有了窗子的集装箱内部狭窄却明亮,阮幼青将墙壁地面彻底清扫干净,放置简易的铁架床和旧桌进来便是一间令他满意的住所。他挂了一层纱帘在瘦长的集装箱中央,有窗子的一半给柠檬树,另一半给自己,只是那颗柠檬树上不再有蝴蝶,那天他留了窗子离开,回去的时候两只黑凤蝶已然消失。

  自它们破茧成蝶,阮幼青与它们共同生活了半个多月,可美丽的事物从来短暂又脆弱,现蝶卵的一刻便意味着它们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

  幼年时的第一只蝴蝶停在他肩上,阮幼青从那时起便养过许多蝴蝶,它们有些选择死原地熟悉的气味里,有些选择死在生命最后的远行中,而它们留下的卵会在一段时间后孵化,重复这个奇妙又单调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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