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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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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娃一下子又想起那天聚会以后生的事儿“记得那天一到店里,看到一件件坎肩,我的心一下子就又飞回了镇北,眼前又出现了兰子心疼得叫人流泪的娇好面容,柔美身子。榆生说月月都两岁了,我也是当爹的人了。女生们叽叽喳喳在店里闲逛,东挑西拣,看着啥都要比划一下,我无聊的在店里闲坐,看看窗外的街道呆。女生选好了喜欢的衣裳饰物,我叫过来榆生悄悄交待了,都给了最惠的价钱,半买半送了。女生们高高兴兴走了,我把她们送上黄包车,自己也坐了一辆去了报社。一年多了,我也由校版的小工转为编辑助理。这是主管有回看到我去投稿,拿过去看了一下,觉得很有见识,文笔也跟得上当时的文风,向编辑推荐了我。编辑觉得我写得挺好,叫我做了他的助理,就是在众多的稿件当中挑出来适合版面主题的文章,编辑再在我这些初选的稿件中最终选定上版的文章。平时看我为人谦和热情豪爽,主管一看就晓得我家底殷实不缺钱,是个有想法有情怀的娃娃,前途无量,提携一下肯定百利而无一害。我在初冬送来件羊羔毛坎肩给主管,他很高兴,夸赞做工精致,穿上薄软暖和,听说是我自家作坊出产的,他更高兴了。我给了主管一个地址,跟他说有什么需要,去店里找一个叫榆生的男人,报上是我报社的主管就行。主管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叫我常来跟他说说话,说跟年轻人说话总是叫人开心的,何况还是我这个有些才华的年轻人。

好象打那儿起,婉儿就对我上心了,她想多多接近我,了解我,跟我说话,跟我活动。她慢慢走进了我的生活,两人成了可以一齐散步,一齐念书,一齐集会的好朋友。可我对她总有种淡淡的疏离,并不想跟她亲近,跟她亲热。好象她为此很苦恼,她想走进我的心里。她打定主意,跟定我了。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她跟我自然而然地在一个房间里过了夜,做了成年人该做的事儿。

当她从馆子里买来蟹黄包,大米粥到房间的时候,我正在屋子里转圈圈。婉儿当做没生什么的没事人似的,叫我过来跟她一起吃了早点。我们两人都没提昨晚生的事儿,一如既往地做好朋友。可我们两人都清楚,我们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一对恋人或者情人的关系了。

没有什么波澜,婉儿没多久就从学堂毕业了,说自己不想回家住。我给她租了个小房子住下,帮她在报社找了份儿抄抄写写的生活。我还是跟从天津来的朋友们住在一起,只是一起在报社一搭干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婉儿常邀请我去小屋吃饭,随便干点儿成年人爱干的事儿。我没有拒绝,也没有找借口敷衍,一如既往关心她,照应她,我们两人就这么不温不火一天天过去。

我从来没提过成亲的事儿,婉儿暗示了无数次,甚至好长时间不搭理我,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一如从前,如同初见的时候,如水般温柔地对待她,只字不提往后的事儿。她不晓得我有多为难,咋跟她开口吗。”

男娃只是经常默默地陪伴着婉儿,他不晓得自个儿该咋办“这是个无解的难道,我能咋办吗。谁能救救我。”

可能是上天晓得了男娃的心思,派了老汪来人间拯救他。婉儿终于知道了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有一次男娃有事儿,没来参加集会。集会结束,大家伙儿去附近的馆子里吃饭,汪乔山有意无意地在等饭菜上齐的空档说“我们从天津过来的朋友中好些都在老家成亲了,还有了娃娃。最近听说海涛的娃娃都上学堂念书了,林子的娃娃也二三岁了。我觉得我也得成个家了,大家伙儿也抓紧,不要辜负大好年华。林子的太太我见过,一等一的漂亮贤惠,比咱上海滩的名媛差不了多少。听说他太太特别能干,家里的生意如今都是她在经管,文章写得也是一等一的好。她写了两本小说,上海有卖的。我看过,一本叫《离人泪》,一本叫《人不寐》,写得真不错,一点儿都不逊色那些上海有名的才女。”

有个学生惊奇地说“我看过,确实挺好看的。大家有空去买本看看,不想买借我那本看也行。对了,林子肯定有,叫他一人给咱送一本好啦。下次见了林子,我跟他提。”

婉儿觉得汪乔山一而再、再而三这样说,肯定意有所指。她晓得就男娃那性子,这样下去,跟他根本没有结果。她开始注意打扮自己,注意接触别地后生。男娃瞅见她这样,送了她不少时兴的衣裳饰品,可至始至终没有说过要娶她,也不干涉她的事情。

过了一段时间,淞沪会战就生了,男娃搬去了租界,她爹找过来,硬拉着她,回了自己弄堂里的家“世道太乱了,天天听说什么什么人死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太叫人操心了,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叫人安心些。”

婉儿去找过几次男娃,男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疏离。这段时间,一个小后生闯入了她的生活。后生想方设法接近她,讨好她,给她买礼物,吃烛光晚餐。婉儿终于接受了他,整天跟后生腻在一起。男娃集会时碰上他们,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地对待,邀请他们跟大家伙儿一齐去吃饭。婉儿放下了才看清楚,弄明白“林子就是这个性子,他温柔地对待周围的每一个人,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从来没有走进他的心里。”

婉儿跟后生出双入对,谈着惬意的恋爱。没多久,婉儿怀孕了。她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后生,后生冷漠地说“打掉吧,要不就放手吧。”

婉儿这才知道,后生原来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爱她。她默默的走了,一如她默默的来,她的心死了,不再留恋这个世界。站在黄浦江边,望着一如既往的江水,她不晓得往后的路该咋走。

男娃这天出去办事儿,心情烦闷,也在江边看风景,定定地看着阳光下浮在水面,飞在空中的水鸟出神,想着最近生的闹心事儿。他无意中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走了过去,一如既往温柔地对待她“你咋一个人在这儿吹风,也不怕受凉。时局这么乱,我送你回家吧。”

婉儿的眼泪一下就串成线滴落下来,男娃赶紧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别哭,别哭。有啥事儿,我帮你处理。”

婉儿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哭,好象要把如江水般浩荡的委屈,一股脑儿泄出去。

男娃见婉儿不说,没多问,等她哭够了说“走吧,我送你回家,别叫爹娘担心。”

男娃叫了辆黄包车,婉儿跟他上了车。男娃大概知道她家在哪儿,虽然她没带他回过家。在家附近,婉儿叫车停下,男娃付了钱说“回家去吧,有啥事儿来找我,地方你知道的。”

婉儿默默的看着他,默默的转身进了巷子,消失在巷口。

整天瞎逛的男娃终于知道害怕了,一整天没出门,关在小阁楼里不出声。榆生也不晓得男娃咋了,咋叫都不应。男娃真得吓坏了,那天他看见了汪乔山“有人被远远的吊在杆子上,好象死了,咋瞅着象老汪。认得他穿的衣裳,走近看清楚了,就是老汪。街道上走着听人议论,死了的是激进分子,暗杀未遂被人抓住活活打死,吊在那儿示众,可怜啊。”

男娃吓得心悸不已,呆在那半天没动弹。有路人撞了一下,他醒了醒神,一溜烟跑回阁楼,身子抖得跟秋风中萧瑟的枯草黄叶一般,眼泪刷刷地往下掉“不知道这个世道咋了,真的是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命如草芥随风飘。”

男娃晓得汪乔山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他不说,也不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

男娃也很苦闷“自己还不是个义无反顾的革命者,也不想轻易去做这样的人,不晓得往后该咋办才好。”

男娃缓了好几天才好些,每天恍恍惚惚,行尸走肉般行走在上海租界依旧繁华的街道上,不晓得何去何从。

男娃只一心想有一天能见到海涛,每天有空就去他们封闭的地方守着。在上海市民三番五次强烈要求下,看守打开了营门。男娃随着人流飞奔进去,到处找海涛。

海涛见到了来营地找他的男娃,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男娃说“哥,我好想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海涛满含泪水的感叹说“我也想你,可我们出不去。我们这支队伍就象是个被遗弃在上海的孩子,没人疼,没人爱,吃百家饭活着,苟延残喘。可我们没有忘记自己是名军人,是中国人。我们为升个旗就付出了四名兄弟的生命,我们尽自己所能,做肥皂,做衣裳,艰难渡日。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的,你回去吧。男娃说“一有机会,我就会来看你的。噢,这些东西留着,需要什么尽管说。”

打那儿起,男娃经常提着各式二样的东西来看海涛,可管制越来越严苛,见到海涛的日子间隔越来越长。

有一天,男娃听见里面传来了枪声,男娃赶忙往跟前跑,一边跑一边张望,不一会儿,一付担架抬出了门,男娃老远一看,担架上浑身鲜血受伤躺着的人好象就是海涛。男娃快步跑过去大声喊叫“哥,你咋了。”

抬担架的人看这个学生摸样的小子好象是受伤军人的亲人,就没把他赶走,一伙人一道上了一辆车,车开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医院,担架进了手术室,男娃在门外急得直哭,也没个主意干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男娃问护士海涛咋样了,护士说“命保住了,这几天需要人用心看护,感染烧就麻烦了,你是他的亲人又是学生,就留下来看着他吧。送他来的人租界不让在外面滞留,还得回到封闭区。”

男娃点头答应了下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留在医院一心看护海涛。海涛虽说也感染了,还了烧,可男娃看护得很用心,各式二样的办法都想了,还托榆生弄来了磺胺粉,抹上好多了。在男娃的精心看护下,海涛好得很快,一个多月以后,就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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