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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伐 北伐(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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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赵构南渡以后,在惊惶屈辱、逃窜流浪中度过了十一、二个年头。虽然力排众议,定都临安,可是一直没有时间和心情来营造宫室。权且将原来的临安府衙门作为皇宫。府衙大堂略事修饰,作为皇帝视朝的正殿,君臣对话,常在一间小小的偏殿促膝而谈,那原来是知府的书房,现在作了御书房,设了几张紫檀木大理石太师椅,红木案几上供了文房四宝和几色古玩。

京西报捷的这天傍晚,整日炎热之后,忽然浮来片片乌云。天色阴暗沉闷,狂风陡作,吹得树枝乱晃,尘埃蔽天,是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光景。正当临安城中官民为岳飞郾城和朱仙镇大捷欢腾鼓舞,奔走相告的时候,却有两个人为这场震奋人心的大胜仗而焦急忧虑,愁眉不展,这就是被后世称为高宗皇帝的赵构和右丞相(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秦桧。君臣两人忧郁地坐在御书房里,槅窗全都打开了,气氛依然沉闷凝重。皇帝手中捏着一份刚由朱仙镇四百里紧急递来的岳飞报捷奏章,默默沉思。秦桧正襟危坐,双眉紧蹙,眯缝了细细的深度近视眼,在等待时机向皇帝进言。他今年五十岁了,身材瘦长,用的心机太深,饱经沧桑的马脸上,刻着两道深深的皱纹。他在靖康二年被金人掳去以后,在金营中度过了三年多,北国风霜,吹老了皮肤,过早地在脸颊烙上了几颗黑色的老人斑,长长的须髯也斑白了。皇帝今年三十三岁,长方脸,鹰爪鼻,一双阴鸷深沉的三角眼,显出逼人的光芒,但缺少帝王雍容豁达的气度。比了建炎三年(公元一一二九年)航海逃难时,又少了几分贵公子的傲气,多了几分深谋老练的神情。他又瞅了一眼岳飞奏章,站起来,把它狠狠地扔到案几上,在室内来回踱了一会,凭窗瞩视了庭前拔地而起的旋风,忽然转身狠狠地说道:

“太跋扈了!”

秦桧明白,这是指的岳飞。在几位大将中,岳飞最为年少,今年还只三十八岁,可是脾气也最刚强。张俊、杨存中柔和媚上,是皇帝的心腹。韩世忠正直而较恭谨,善能明哲保身。刘光世是个酒色之徒,都不为皇上所忌。独有岳飞年少气盛,自恃兵精将勇,战功赫赫,极力主张抗金。今天官家把岳飞称作“跋扈”

,可见积在心中的恼恨,已非一目了。秦桧暗暗高兴,向皇帝望了一眼,旁敲侧击地提醒道:

“陛下,班师的诏旨已经下了一个月了,又派了司农少卿李若虚去湖北督促岳飞班师,现在其他各路军马都已各还原镇,惟有岳飞反而越打越远了。”

“唔,是有一个月了。"赵构瞅了秦桧一眼,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厉声道:“岳飞为什么还不班师,为什么?”

秦桧不动声色地取过岳飞奏疏,冷冷地指点着说道:

“陛下,您看岳飞奏章中写着:‘金虏重兵尽聚东京,屡经败衄,锐气沮丧,内外震骇。闻之谍者,虏欲弃其辎重,疾走渡河。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功及垂成,时不再来,机难轻失。臣北伐中原,已近东京。拟克日誓师,规复旧部。然后渡河北上,直捣黄龙(吉林),迎还渊圣!嘿,志向还不小啊!”

“哼!又是‘迎还渊圣!”

皇帝暗暗骂道。忽然顿了一下,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何不就把岳飞送进虎口去,让他大败而回,也好煞煞他的傲气。[于是沉吟着问道:“岳飞若是渡河北上,孤军深入,能有把握吗?”

“陛下,”

秦桧叹口气说,“岳飞郾城大胜,两河震动。如果渡过黄河,河北、河东(山西)的义军必定揭竿起义,那声势就大了。金国的大军近来屡战屡败,不知怎么很不经打了。”

“那么……,”

赵构皱皱眉头,背着手,沉思了好久,终于断然地说道:“决不能让岳飞渡河。他要是过了黄河,是不肯收兵的,那时候兵连祸结,会闯出大祸来。”

“是啊,国家大局还是以和为重。”

秦桧狡黠的小眼象是瞅到了皇帝的内心,说道:“若是岳飞闯了祸,金邦倾全国的兵力,前来兴师问罪,大兵渡江,两帝蒙尘的前车之鉴,陛下不可不察!况且,若岳飞侥幸成功,迎还渊圣皇帝,那时一国二君,又将如何处置?”

赵构猛然一震。自从登基以来十几年中,群臣所上奏章不下数十百次,无不要求迎还二帝,都被他压下去了。这块心病搁在肚里这么多年,象鬼魂似地纠缠着他,使他不得安宁。如与金国议和,他还可以做个偏安一隅的太平天子。若是战呢,败了,连半壁江山也保不住;胜了,把老皇帝迎回来,叫他往哪里搁?可恼有些将帅大臣全不懂得官家的心意。绍兴七年,父亲驾崩了。如今还剩下个大哥渊圣皇帝,仍使他时时提心吊胆,就怕金国把他送了回来。今天秦桧挑破了这层薄纱,直说到他的心坎儿里了,可恶!他想了一想,沉住了气,说道:

“乱世天子,处境险恶,朕为国家社稷着想,才勉强肩负这副重担,总算维持住了这个残破的局面。其实兵荒马乱,日理万机,早已使朕心力交瘁。但望金国能允许渊圣早日回朝,朕当让位,退归藩邸,休养林下,这是朕的素愿。不过这些事仅仅是个心愿,目前都还谈不上,倒是得赶紧给岳飞下道旨意。”

“仅靠诏书恐怕没有用。”

秦桧冷冷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岳飞刚打了一个大胜仗,正乘胜追击,他会一面上奏,一面进兵。恢复山河是个义正词严的大题目,群臣拥护,天下归心,朝廷奈何他不得。”

“唔唔,‘天下归心!’”

皇帝细细咀嚼秦桧轻轻说出的这四个字,心中着实一惊。秦桧向来不明显地褒贬排挤某一个人,而是往往不动声色,有意无意之间随便点这么一句。有时候,使同党一举封拜大官,有时候,对他所嫉恨的人,施上一支冷箭,置人于死地。今天秦桧说岳飞‘天下归心”

,正触中了皇帝的大忌,就这四个字,埋下了官家的杀机。当时官家掀动了一下鹰爪鼻,皱一皱眉,把这股杀机压下去了,究竟是威震中外的大帅!国家多难,金国撕毁了绍兴九年以黄河为界的和约,兴兵南侵,朝廷虽然争取议和,成否尚不可知,目前局势未定,还得作万一的准备。对于岳飞这样不可多得的良将,只能宽容一些。

“诏书既然无用,那末怎么召回岳飞的军马呢?”

皇帝显得非常愁了。

“得下御前金字牌,命岳飞立即班师,让出所收复的河南州县,还给金国。”

秦桧眯缝着的小眼,突然闪出一刹那凶恶的邪光,断然地说。

金字牌是在朱漆木牌上写了金字诏旨,由皇帝专用,只有遇到军情紧急时,才由皇帝不经过中书省,而命内侍省直接派遣内侍,以日行四百里的度紧急递送。接到金字牌即是接到皇帝至尊无上的军令。

“好,赶快金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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