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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 府 密 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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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埙下楼去后,秦桧长叹一声,跌坐在皮圈椅里,垂思索了良久,忽然抬起一副疲惫衰老而忧虑憔悴的面容,望着垂手侍立在旁的儿子,欲言又止。秦熺完全理会父亲的心情,也是忧心忡忡地问道:

“大人,官家不会是无缘无故地把埙儿降下来的吧。”

“是啊,我也是在这么想。”

秦桧无可奈何地拍了两下扶手,叹道:“官家是个难侍候的人哪。过去因为对金议和少不了我,才让我做了这么多年丞相。可是伴君如伴虎,我尽量小心翼翼、川流不息地向宫中进献珍宝、珠玉、书画、奇玩,清除主战的大臣将帅,以博得官家的欢心。也许这几年我抓的权太多,太显眼了,树大招风,惹恼了官家,这次才给我一顿杀威棒。明知打在埙儿身上,痛在我的心里,大概是想在百官面前挫挫我家的威风。嘿嘿,功高震主者危,韩信说过:‘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岳飞临死前也说过这样的话,看来一点不错。岳飞死了,韩世忠死了,赵鼎也死了,张浚贬斥编管了,与金国议和成功,天下大势已定,我在朝堂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这一回该轮到我了。”

秦桧用他那肥厚的巴掌捂住了脸庞,耸动着肩膀,磔磔地出似哭似笑的嗥声,只有在妻子王氏和过继的儿子面前,他才毫无顾忌地透露出心底的真实感情。这样持续了一会儿,秦熺惶恐地俯安慰道:

“大人,你想得太多了,我想目前该不致于……。”

秦桧嗥声停了,放下巴掌,突然又换了一副阴沉凶险的表情,缓缓地站了起来,扶住椅背厉声道:

“没有这么容易,我秦桧是打不倒的!官家若要动我一根毫毛,大金国皇帝不会无动于中。他们怕我被贬出朝廷之后,主战派会得势,会给他们制造麻烦。这是他们绝不能容忍的。哼,这一点,官家不会不明白。”

秦桧走到阁前,袖了手,茫然望着绿荫深处的亭台楼榭,喃喃自语道:

“古人说:‘祖先的恩德,可以泽及后人’,又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秦桧之后,将会怎样呢?”

“大人放心。”

秦熺劝慰道:“孩儿在绍兴十八年便已是枢密院的长官,为朝廷执政大臣,只为回避父子共政,才改为观文殿大学士。现今官居一品,恩礼仅次于丞相。当今朝廷大臣谁不出自大人门下,怎敢僭越过孩儿。大人告老致仕之后,丞相自然便是孩儿的了。”

"难说,难说。”

秦桧只是摇头,又沉吟了一会,忽然回身捧起案桌上的牙雕屏风,指着那上面几行小字,说道;

“你记住,这上面的几个人,都是反对我的。张浚、胡铨、李光、胡寅都已流放在外,千万不能让他们回到朝廷。赵鼎已死,还有个儿子赵汾,是个有才能的人,目前虽被我们压住,仅是个九品承事郎,将来却是个后患。其他在朝暗中反对我们的人还不少,若不兴个大狱,一网打尽,我死之后,你必难以对付。而且我们乘此还可以把张祁牵连进去,哼哼,儿子张孝祥夺走了我家埙儿的状元,我可要把他老子拿来抵债,也让百官知道我秦太师还是有权有势的。你要明白,目前我家门前虽然车水马龙,但都是一些势利之徒,一旦嗅出官家有了怠慢厌倦于我的意思,他们便会争先出卖,以讨皇上的欢心。那时节,纷纷上本告我,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先要防止,把阵脚稳住。另外,在官家面前,犯不着惹恼他,务必装出十分恭顺的模样,切忌为了埙儿未中状元的事,表露不满之情,若是传到宫中,可能招来灭门之祸,切记切记。你现在就去吩咐家中干办、仆役,立刻大开中堂,热热闹闹地庆贺埙儿得了探花。我不下去了,你就代我款待宾客吧。少间师逊、思退来了,命他们到阁上来见我。”

秦熺走了不久,礼部侍郎汤思退、御史中丞魏师逊、和吏部侍郎董德元就上阁中来见秦桧。刚才金殿不曾点得秦埙做状元,秦埙大闹集英殿,官家大怒,动用了侍卫马军几乎将他逐出宫去。他们为此吓得心胆俱裂。后来总算哄劝秦埙上殿谢了恩,敷衍到了金殿散宴,官家回转后宫去了。众考官又到朝房商议如何向太师禀复,都觉得这是个不讨好的差使,怕惹恼太师,丢了官。众人推来让去,他们三人不得不硬硬头皮来到秦府,却见门上悬灯扎彩,鼓乐齐奏,中堂大开,好不热闹,只得先到堂中道喜。不料秦埙态度忽变,随了父亲秦熺无事般地在堂中向贺客一一揖谢,三人十分纳闷。秦熺笑吟吟地向他们说太师在阁中等侯,于是诚惶诚恐地上楼来了。

“太师,思退等惶恐失职,不曾点得少公子的状元,特来请罪。”

三人一齐拜揖了,说。

秦桧略略欠身还了半揖,请他们坐下,却温和地笑道:

“诸君辛苦了。殿试本由天子临轩取士,中与不中与考官无关,不必介意。埙儿取得探花,已是侥幸了。”

秦桧从容地拈须微笑,略略询问了殿试情况,便掉转话锋向董德元说道:

“刘贤妃的父亲刘懋拜为通奉大夫,诏书早已下了,吏部可以就将官告给他吧,免得他朝夕盼望。实在是朝廷政务丛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有意和刘懋过不去哩。”

“门下遵命。”

董德元躬身答应道:“刘懋倒是派人来催过几回了,明天我就亲自把告身送过去,并且转告太师的深情厚德,想必他也会感激的。”

“感激呢,我也不想,只要不向贵妃告我的状,就很好了。”

秦桧冷冷一笑,拈须叹道:“当今知我者,谓我忠心为国,不畏世人咒骂,不知我者,对我恨入骨髓,巴不得我早日罢官。连那建康知府王循友,也竟敢说我纵奴为非,将我派去建康采办土仪的管家锁拿了去,好大的胆子!我这个丞相还能干下去吗?”

“禀太师!”

师逊忙撅起屁股说道:“那王循友经御史台以藐视大臣,毁谤朝政的罪名,奏准陛下免去一死,往藤州安置去了。”

"唔,那也罢了。”

秦桧微微颔,捧着肥肥的肚子,沉吟了一下,似乎毫不经意地又问道:“近来朝中有什么动静吗?”

“清河郡王病得很重,门下日前去探望,只剩得皮包骨了,还惦念着太师对他的恩德哩。听太医说,恐怕挨不过三两个月了。”

董德元抢先答道。

秦桧点了点头,喟然叹道:

“中兴将帅唯有清河郡王张俊深知我心,竭力主和,所以朝廷待他恩宠无比。他比我大四岁,今年该已六十九了,人生七十究属古来稀啊。”

老于世故的魏师逊知道太师问话的意思不在于此,想了一下,忽然神情严肃地说道:

“师逊正欲禀报太师知道,近来得到密告,赵鼎之子赵汾颇不安份,与贬往永州居住的张浚时有书信往还。此外与朝中宗室大臣也交往频繁,可能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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