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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谷赤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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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0D0宫岛资夫

我们在冷清的镇上走了好长一段路,抵达一片被竹篱笆围起来的地方。竹篱笆里,杂草乱蓬蓬地长得跟人一样高,沿着竹篱笆的步道长得不见尽头。

高力松

威严耸立的石墙,在孩子眼中显得恐怖而高大。石墙上是一个四角平台,以前穿羽织袴的武士,就是站在这上面睥睨四周的吧。与石墙相连的堤防缓缓倾斜,一路滑进壕沟水面。绿色的河水淤滞不前,菱叶浮在水上,夏天开红白色的莲花。堤防上长满乱蓬蓬的草,稀稀落落的人影通过壕沟旁。因日照不足而褪色的泥土路无声寂静地泛着光。这里没有任何一间挂苇帘的店面,也听不见“吃冰——喔、吃冰——喔”

的招呼声,只有卖冰小贩的叫卖声偶尔在附近响起。

这里冬天很少有人经过,路上也没有街灯,无月的夜晚暗得吓人。唯有开在见附旁卖炖猪肉汤的摊贩灯光,能让人放心地喘一口气。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四谷见附。尽管壕沟已经荒废了,但江户城外围的模样仍大致保留了下来。

木村町的高力松现在盖了救世军学校及变电所,那一带以前曾是武士试刀杀人的地方。在赤坂离宫旁、喰违见附对面的河堤,有一棵叫自缢的松树,听说真的常有人在死在那儿。那棵树有着粗壮的枝干,又生在倾斜的河堤上,高度比人再高一点,而且恰好突出来。据说经过那棵松树下,不知怎的就会有轻生的念头,所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相传在纪之国坂下的壕沟还有河童。据闻每到下雨的夜晚,就会出现一个头戴斗笠、手提酒壶的小男孩经过,也有人说在那儿爬坡到一半,身体会突然重得动弹不得,这些全都是河童搞的鬼。

从高力松到喰违见附,壕沟一带在孩子脑海中深深烙下了毛骨悚然的印象。

但时至今日,壕沟已被填埋大半。河堤底下设立了公共市场,电车急驰、汽车奔过。喰违见附下电影院的电灯,将夜晚的壕沟照得恍如白昼。不论河童或死神,都已完全失去了生存空间。

甲武线的开通,是借文明开花结果的光芒,破除这一带阴森气息的第一步。我记不得是明治二十几年了。虽然在那之后,还是有狸猫追蒸汽火车结果被辗死的滑稽笑话,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鬼影幢幢。连新盖好的隧道红砖墙上挂的装饰用头盔,在孩子眼中都显得美丽而庄严。

施工期间,明治天皇举办了银婚典礼。被工程的泥土如农田般掩埋的壕沟中,出现了一座鹤与龟的大型工艺品。记得那是一尊比人大了两三倍的庞然大物。

蒸汽火车在当时非常罕见。对于生活在那片没有铁道马车也没有合乘马车土地上的孩子们而言,更是惊喜万分。尤其贯穿离宫下的长长隧道,孩子们根本不晓得那是怎么挖出来的。刚开通时火车动作缓慢,虽然会误点,但只要出五厘或一钱,就可以获得搭到信浓町的车票,而乘客大半是小孩。

火车一驶入隧道,孩子们便发出一阵“哇”

的赞叹声。进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后,大家就在黑暗中屏息。当出口的光亮微微照射过来,欢呼声又再度响起。接着孩子们会在信浓町下车,徒步回家。毕竟回程的火车必须再等一小时。

信浓町停车场前曾是辎重兵连队的驻扎地,现在则是庆応医院。连队后方有一片竹林,每到踩高跷的季节,大家就会到那里砍竹子。那儿竹子的节比竹屋卖得还高,很适合加工钉上横木。仔细一想,不论高跷、长崎风筝、木钉、旋转陀螺,在我们小时候,大家都是自己动手做。虽然经常被小刀切到手,但应该比现在学校的工艺课实用吧。

爱罗先珂

新宿车站一带与见附相对,位于现在四谷区的西端。有谁能预料到那里会有今日的繁荣呢?简单介绍一下“新宿”

这块地方。南边是御苑,等于路旁只有一侧能盖房子。北边是北里、大久保,再往前是户山之原。平交道前是自来水净水厂,人烟稀少。尽是没有发展空间的地方——就是人们对新宿大致的预测。

新宿的后巷,也就是后来变成新公园的那块地,以前曾是滨野茂的府邸,他在往年人称白铜将军,是在铁管事件中与雨宫敬次郎一同贪污的其中一人。邸内有池塘,还有养鸭场。这间宅子一度落到松村辰次郎的手上,后来又回归滨野所有,即便是向来善于审度时势的滨野,恐怕也难以预料到会有今日繁华富裕的景象吧。

说起我小时候的新宿车站附近,一与四谷见附对比,便显得更加荒凉了。那是我五六岁时的事,所以记忆有些模糊。但我记得曾被车夫背着,前往十二社的瀑布。我们在冷清的镇上走了好长一段路,抵达一片被竹篱笆围起来的地方。竹篱笆里,杂草乱蓬蓬地长得跟人一样高,沿着竹篱笆的步道长得不见尽头。烈日晒在背上,炽热的沙尘蒙蒙一片。不论走多久都是相同的竹篱笆与杂草,最后我哭了出来。

“孩子,就快了,快到瀑布了。”

车夫摇了摇背,最后瀑布总算到了。从龙口及从蛤蟆口延伸出来的瀑潭幽暗非常,池子里有着硕大的鲤鱼。一旁只开了两三间茶铺,池子周围是昏暗的森林。连十二社都很冷清。

回程又要沿着长长的竹篱笆走。那些竹篱笆围起来的地方,就是如今的净水厂。

平交道前映满眼帘、杂草丛生的旷野有多寂寥,大抵也不难想象了。

然而今日却有布袋屋,三越百货等建筑壮观地耸立。小型屋舍陆续拆迁,高楼大厦愈盖愈多。武藏屋、三越百货附近,似乎又有计划盖更高级的大楼。什么座的戏院也冒出来了,就算电影院武藏野馆搬到平交道对面,想必也能因为播映的首轮影片,吸引大批电影迷。糕饼店中村屋的店门口前,总是像年终大特卖一样人山人海。惊人的营业额以及东京首屈一指的名气,连自家老板黑光女士的光环都盖过了。那么中村屋背后的沙龙洋房又如何呢?瓦西里·爱罗先珂孤单寂寞地住在里面,国木田独步的女儿也在这儿。沙龙里有许多仲村彝的画,可爱的新岛荣治曾笑眯眯地在这里做点心。对我们而言,那是东京最令人难忘的店。

以前从酎、葡萄酒、威士忌、白兰地等烈酒,到能一杯接一杯下肚的浊酒都很便宜,因此就连总是吸引穿腹挂袢缠客人的甲州屋,最后都改成了餐厅。丰田、明果也纷纷出笼,争相吸引咖啡迷,中国料理店丰龙,在某些圈子也打开了知名度。书店纪伊国屋的楼上,随时都在开当代画坛大师的展览,聚芳阁的店铺前总是无一遗漏地摆满近来思想风潮的书——实用、娱乐、思想、美术、欢乐。

不必仰赖浅草、银座、上野,所有需求一应俱全,整座城镇就是一间大型百货公司——这就是今日的新宿。尽管这里有新宿御苑,路旁只有一侧能盖房子,又邻近净水厂,但附近有多摩川、通往吉祥寺的近郊,能从四谷、赤坂、牛込吸收人潮,还能将远方的甲信、小田原的人们留在这里,成了最能展露大东京繁华的地方。

火攻

从追分朝四谷的方向稍微往回走,左边有一座电车车库。在车库小巷的尽头,以前有一间新宿警察局。日俄战争后电车已经开通,也有了车库。不过,虽然叫车库,但那并不像今天的车库一样,屋顶是用坚韧的铁板铺成的,而是将电车直接停靠在空地上。

在日本国民对讲和条约不满而放火的第二个夜晚,连四谷见附的派出所都惨遭祝融。两台电车当场焚毁,在大街角落熊熊燃烧。群众烧光了派出所后,进入了新宿的车库。车库角落右边是柴薪店,左边是木材行。群众来到屋子前,隔着街道与警察对峙,警察前方站着一排身着白衣的警官。群众在无灯的黑暗中穿梭,吵吵嚷嚷。

一会儿不晓得是谁扔了石头,接着无数的石子零零星星地飞来。警察前方响起了号令声。“第一列,突击!”

刀光在黑暗中闪烁。

随着“哇啊!”

的喊叫,第一列巡警向前突进。群众朝两边散开。巡警并未久追,立刻恢复原本的队形。同样的阵仗重复几次后,不知是谁竟然将柴薪店的松木柴扔了出来,还淋上汽油点火。这下换着火的木柴满天飞。警察顿时陷入困境。为了阻止群众,千駄之谷的一名壮士张开双臂展开劝说,反而被巡警砍伤后脑勺,双手鲜血淋漓地抱着头。一位从四谷前来、背着婴儿寻找孩子的男人,在四处乱转时被砍伤了腰。群众杀红了眼,燃烧的松木柴漫天飞舞,此时一小队的辎重兵赶了过来。群众大喊万岁,欢迎军队。

军队并未展开突击。小队长面向群众,声明“诸位若再作乱,休怪我等开枪。”

但群众反而热情地在军队前的篝火旁簇拥。警察一片肃穆、安静无声。士兵无聊地打着呵欠。

不过,这是在电车开通后发生的事。我想聊聊更早以前,马路还很小,新宿还是个驿站时的事。在我的少年时代,四谷与新宿的界线是完全被城门隔开的。新宿御苑前的树林,比现在更幽暗茂密,即便在白天,宪兵队的森林与竹林,仍在路上投下昏暗的黑影。四谷到了城门附近也渐渐冷清了,就像在这儿打下一个结束的句点。除非是盂兰盆节、新年,或太宗寺阎魔的庙会,新宿总是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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