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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被捧到了张仪面前，张仪呆滞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张口说话。自被软禁以来，他便一直在书房看地图。不能接到军情奏报，他便用自己的方式模拟军情。这十几天来，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向来利落的口齿也有些不便，骤然开口，说起话来也一顿一顿的：&ldo;这……是……什么？&rdo;芈月道：&ldo;花。&rdo;张仪的语速慢慢恢复正常，但脑子依旧有些呆滞：&ldo;你拿花给我做什么？&rdo;芈月皱了皱鼻子，嫌弃地道：&ldo;熏屋子，你这屋子每次进来都气味难闻。&rdo;说着，转身把花顺手插在几案上一个青铜方尊里，指着最里面的窗子道：&ldo;将那两扇也打开。&rdo;张仪反应慢了一拍，这时候才跟上叫道：&ldo;哎哎，那是盛酒的……&rdo;芈月踢开竹简，清出一小块空地，坐下来道：&ldo;放心，接下来你都不会有空喝酒了。&rdo;张仪搔了搔头，也坐正了。这时候他的神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瞪着芈月问：&ldo;什么意思？&rdo;芈月却不回答，只皱皱鼻子，嫌弃道：&ldo;哎，这气味……我说你多久没开窗子没出门了，这气味……从前你只有一个小童仆倒也罢了，难道你做了国相，也没有人送美姬给你服侍吗？怎么把这屋子住成了野人洞啊！&rdo;窗子打开，强烈的阳光让张仪的眼睛不适应地眯起来。他用袖子遮着阳光，闻着菊花的清香，慢慢地道：&ldo;大王送过美姬。不过我被软禁以后，就把这些美姬放出府了，省得整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再说，我要真有事，也不好连累人家是不是？&rdo;芈月怔了一下，笑了：&ldo;张子真是善心。&rdo;张仪伸了个懒腰，听得自己的骨节啪嗒作响，整个人的活力也在慢慢恢复。听了芈月这话，他翻个白眼，冷笑道：&ldo;我只是怕麻烦。说吧，你大病初愈，今日来找我有何事？&rdo;芈月便笑道：&ldo;恭喜张子。&rdo;张仪懒洋洋地道：&ldo;喜从何来……你可别告诉我，大王终于发现我被冤枉，为我昭雪了，所以要我感激涕零、莫忘君恩。&rdo;说到最后，不禁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芈月却摇头道：&ldo;不是。&rdo;张仪怀疑地看着她：&ldo;不是？&rdo;若不是，你来做甚？芈月从跟在身后的女萝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送到张仪面前。张仪将信将疑地打开，看到里面虽然缺了一角但破损处不太明显的假和氏璧。张仪是见过和氏璧的。那日酒宴，昭阳拿出来炫耀，他远远地看过一眼。不想酒宴过后，这和氏璧就失踪了，而他被当成小偷，被打得差点一命呜呼。所以虽然只看过一眼，但这和氏璧的样子，他却是至死不敢忘记，此时一见便认出来了。他颤抖着手拿起玉璧对着阳光看着，颤声问道：&ldo;这是……这是什么？&rdo;芈月道：&ldo;张子可认得此物？&rdo;张仪道：&ldo;这是和氏璧吗？&rdo;芈月没有说话。张仪反复细看手里的假和氏璧，终于发现了摔破的地方：&ldo;这是……摔破了？&rdo;芈月道：&ldo;是。&rdo;张仪没有问&ldo;为何是破的&rdo;。他很快反应过来：&ldo;这莫不是假的？&rdo;芈月微笑：&ldo;虽然是假的，但足可乱真。&rdo;张仪轻轻叹息：&ldo;原来和氏璧长这样啊。&rdo;张仪把假和氏璧放到一边，抬头看着芈月，忽然站起来行了一礼。芈月忙避开不敢受礼：&ldo;张子何意？&rdo;张仪长叹：&ldo;我两次三番被这和氏璧所害，今日才真正看清它的样子，虽然是个赝品，但总算是……唉！&rdo;说着，不胜唏嘘。芈月却一拱手，道：&ldo;张子可是以为，这和氏璧害你不浅？&rdo;张仪听出芈月的话，转头笑问：&ldo;季芈以为呢？&rdo;芈月道：&ldo;我以为恰恰相反，是和氏璧成就了张子。&rdo;张仪讶然：&ldo;季芈是在说笑话吧。&rdo;芈月道：&ldo;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天下事情，都有祸福两面。试想，若无和氏璧，张子此时还在昭阳门下浑浑噩噩地度日。正因为出了和氏璧的事，张子才被逼到绝处，出走楚关，成为大秦国相，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rdo;张仪沉默不语，又有些不服：&ldo;那此番呢？&rdo;芈月道：&ldo;此番五国兵临函谷关，公孙衍因惧你之能，以和氏璧为计陷害你，但你毫发无损，此计只能成就你在诸侯之间的威名。你再出使列国，只怕诸侯召见之时，你未发一言，他们便先行气馁了。&rdo;张仪听了这话，纵声大笑：&ldo;哈哈哈……&rdo;芈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张仪渐渐平息下来，又拿起假和氏璧来看：&ldo;是谁摔破这块玉的？&rdo;芈月道：&ldo;是我。&rdo;张仪道：&ldo;为何？&rdo;芈月道：&ldo;不忍见鱼目混珠。&rdo;张仪哈哈一笑道：&ldo;那么，把这块玉留下来给我吧。&rdo;芈月道：&ldo;好。&rdo;张仪看着假和氏璧，不胜唏嘘道：&ldo;成我也是它，败我也是它。&rdo;芈月道：&ldo;公孙衍，当今之国士也。此璧若非伪作，亦可算美玉也。国士为你而苦心算计，美玉因你而自贬身价，这当是张子之荣耀。从来福祸相依相转，成败自在人心。&rdo;张仪哈哈一笑，向芈月一伸手道：&ldo;拿来。&rdo;芈月道：&ldo;什么？&rdo;张仪道：&ldo;诏书，令符。&rdo;芈月微笑道：&ldo;这个，你见了大王，自然会有。&rdo;张仪道：&ldo;哦，大王没有让你带来吗？&rdo;芈月道：&ldo;若是我带过来，张子如何对着我提条件？&rdo;她俏皮地引用了张仪昔日的话，道：&ldo;彼君子兮，不素餐兮。&rdo;张仪大笑道：&ldo;季芈，你出师了啊！&rdo;芈月亦是一笑，站起身，翩然离去。当下，张仪便叫了童仆来，沐浴更衣，直入宣室殿：&ldo;臣张仪求见大王。&rdo;秦王驷才得芈月回报，便见张仪已经来了，心中甚喜，忙请了张仪进来，拱手道：&ldo;此番五国兵临函谷关，有赖张子前去游说分化，解我大秦之困局。&rdo;张仪拱手道：&ldo;张仪义不容辞。&rdo;秦王驷有些踌躇，想到自己毕竟令张仪受了委屈，想说些安抚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当下又道：&ldo;张子还有何要求，寡人当尽力为你办到。&rdo;张仪朗声一笑：&ldo;确是想求大王一事。&rdo;秦王驷道：&ldo;何事？&rdo;张仪负手而立，默然片刻，言道：&ldo;臣一生自负，却三番两次，因和氏璧一件死物而差点断送性命。此番公孙衍以假和氏璧相诱，固然是为了陷害微臣，但臣料定，他也是想以假引真，和氏璧也许真的在秦国境内。臣请求大王，若是找到那和氏璧，请交予微臣，将其砸碎，以泄此恨。&rdo;秦王驷沉吟片刻，旋而应诺：&ldo;玉璧易得，国士难求。和氏璧虽为楚国之宝，但你张仪却是我秦国之宝。寡人答应你，若和氏璧当真落在寡人手中，寡人当赐予你张仪，任你处置。&rdo;张仪长揖：&ldo;士为知己者死，张仪当为我王效命。&rdo;张仪的要求很快传入了芈月耳中，张仪走出来的时候，便在回廊之中被芈月拦下。&ldo;听说，张子向大王提的要求是，要亲手砸碎和氏璧？&rdo;芈月单刀直入。张仪似笑非笑：&ldo;和氏璧是我所恨，却是季芈心爱之物。大王允我若和氏璧到手，便任我处置。季芈是不忍见宝璧毁灭，因而相劝的吧。&rdo;芈月也笑了：&ldo;我在张子面前卖弄聪明，实是可笑了。&rdo;张仪拱手笑道：&ldo;不敢，不敢，我是从来不敢小看季芈的。但我深恨和氏璧，亦非三言两语便能改变心意。不过，世事难料，季芈一向很有说服力，也许和氏璧到手之日，您有办法能让我改变主意呢！&rdo;芈月道：&ldo;张子这话，实是激起我无限好胜之心。想来为了保全和氏璧，我是必要想尽所有办法了。&rdo;张仪微笑：&ldo;张仪期待季芈能够给我足够的惊喜。&rdo;芈月道：&ldo;如此，我可真要绞尽脑汁了。&rdo;张仪道：&ldo;季芈可要我推荐一人相助？&rdo;芈月道：&ldo;何人？&rdo;张仪道：&ldo;此次能够抓获公孙衍派来的奸细中行期，全赖一人出力。&rdo;芈月道：&ldo;能得张子推荐，必非凡人，不知是谁？&rdo;张仪道：&ldo;庸芮公子。&rdo;芈月一怔：&ldo;是他？&rdo;张仪道：&ldo;庸公子大才，当于朝中效命，只留在上庸边城，实是可惜。&rdo;芈月轻叹，却有些犹豫：&ldo;是啊，大王也早有重用庸芮之意，只可惜庸夫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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