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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什么,又恨恨道:“不,姨母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这回真是教你阿爷留下的那祸害给坑了。不成,我得替你去将该你得的家产要回来。”
姚欢暗嗔,我就想嘛,你这位见神杀神、独立老辣的二姨妈,怎会轻易将这茬儿给忘了。挺好,我也不是圣母附体,既然穿越了来,就认真入戏,不该我的,我一钱不要,该我的,一钱也不能赖掉。
她于是语气坚决道:“姨母所言,正是欢儿所想。那个家,是父亲母亲挣下的,自应有我一份。况且我这几日发了心思弄些新鲜菜品出来,便是要助姨母将饭铺做得更红火些。倘使争回来家产,我便与姨母合伙做买卖,如何?”
沈馥之是个自负端正清直的妇人,发了两回誓要帮外甥女讨家产,浑无仗着长辈之尊和收留姚欢之义,行贪图钱财之实。
但她同时又不矫情,听姚欢要和自己一块儿做生意,略略一忖,不免喝起彩来。
这不痴不弱的蓬勃样儿,才像她沈馥之的外甥女嘛。
“好,待五日后去曾府把认义女的戏演了,咱娘儿俩,便上姚家去要钱。”
“五日后?”
“对呀,一来这几日你面相还见不得人,二来碰上端午时节,姨母得好好张罗饭铺的买卖。”
姚欢了然。可不,哪个正经做餐饮的老板,会舍得放弃小长假经济呢。
雨霖霖不知春去,晴几天更觉夏深。
这日,辰时未到,阳光已炽,照得院中一片绿油油的栀子泛出刺眼的青光来,照得池中的小龙虾都躲去了瓦砾下头。
美团昨日就熏了麻油烟灰,细细刮在白瓷碟子里,又调入问巷子里做香料生意的邻家买的龙脑、麝香,捣成眉膏。
沈馥之试了,还算满意:“黑过漆色,甚好甚好,能盖去欢姐儿额上的淤青。咱们既然答应了与曾家握手言和,便清清爽爽体体面面地去,若带伤带痕地坐下来,又似打人家的脸一般。”
姚欢深深体会到这个姨母骨子里的尊严感和细节控,不免感慨,姨母要是男儿身,中进士进朝堂,应也会大有一番作为的。
继而又自责,哎,何必作此联想,北宋与前朝不同,本就不鄙视商家,多少进京应考的男子,还从家乡带上各色土产,沿途卖了换钱,并以之为常态。姨母一身本事,做个开封餐饮业的英雌,又哪里不体面了。
描完眉,点完唇,戴了青色暗纹的花包冠子,又在薄罗襦裙外穿上一件生紫色祎花车马纹的抹领衫儿。
姚欢往铜镜里一瞧,妈呀,老了起码十岁。
不过她内心是服从这份装扮的。自己如今的名声,是个牌坊立得稳稳的军烈属,打扮当然不能再往明艳少女上靠。
管它呢,是拜干爹干娘,又不是相亲。唷,只不知道,曾家那险些成为自己老公的病秧子孙儿,露面不?
姚欢在姨母小院中顺风顺水地呆了快十天,犹如舒适区中悠游的小禽,终于要出门见客,还是赴的历史名人曾布家的宴席,她昨夜入睡前着实有些忐忑。
不过她很快就进行了全面放松、安之若素的自我教育。
我一个2020年穿越来的现代人,儿时开过父母的追悼会,少时反抗过校园霸凌,参加过千军万马的高考,见识过985大学的精彩生活,面试过五百强企业,审过上亿的项目,交往过渣男,承受过化疗,最后一命呜呼前还签过器官捐赠同意书。
我这样的21世纪青年精英,还怕和那些人生走向早被我知道的古人打交道?
第十七章游车河览美食
梳洗穿戴停当,没过多久,曾府来人来车接了。
接伴的嫲嫲姓荣,五十来岁,乃曾夫人当年从闺中带来的奶妈。曾夫人作为宰相曾布长子曾缇的嫡室,因曾缇妾氏的庶出儿子娶亲,险些成了姚欢的婆婆。
沈馥之一打开院门,荣嫲嫲已上前,将眼梢嘴角调整到了合适的部位,淡淡见个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俗话说,宰相的家奴五品官,这老妇人的地位,虽说不算主人,却分明比家奴还高上许多,人情练达的沈馥之怎会不省得。
“有劳嫲嫲了。嫲嫲好气色。”
沈馥之的口气,比对方稍稍热络些,但绝无卑媚意味。
沈馥之回完礼,大大方方地望向荣嫲嫲,也不避讳地细看几眼嫲嫲那身褐金罗领的折枝花褙子:“嫲嫲这罗领的式样质地,开封城可不多见。”
荣嫲嫲再要端着一份大户人家的矜持,也免不了心头掠过一阵得意。女人嘛,不论哪个年龄,穿着打扮主要是给同性看的,能得到比自己年轻的同性的艳羡,怎会不高兴?反正大部分直男,其实也意识不到,你到底是打扮了还是没打扮。
更何况,曾夫人与荣嫲嫲说过沈馥之的娘家背景,祖上好歹也是个世家大族,而此刻,荣嫲嫲见这众人口中老江湖的姨母,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却从这窄门小户的院子里走出来,要首饰没首饰,要华服没华服,和她这般当红宰相府邸的老奶妈全然比不得,她怎能不获得心理上的优势。
她于是主动拂去了倨傲。
“姨母过奖。说来还是年轻时得的造化,能跟着大姐儿进了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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