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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不近的距離,李延琮握著扇子骨,挑起她的尖尖下頦,一唱三嘆:&1dquo;就是把錢扔水裡,多少能聽個響罷,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好歹能落著個笑罷。我成日想方設法討你的好,吃飽了撐的,難不成就為了看你給臉子瞧?”
起初還是懶散的語氣,很快越說越氣,手上的筋骨都掙了出來,&1dquo;這種清水下雜麵的事兒,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要是真的,徐令婉,你榆木腦袋裡頭盛的都是什麼,高碎末子?好歹也是在小甜水巷掛過牌子的,連這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沒有——”
一語未了,早已被婉婉啪的一聲打掉了扇子。
&1dquo;你若想尋歡作樂自去勾欄請便,犯不著拿我來消遣!”
其實這話原也不在李延琮的計劃之內,一時口不擇言,哪壺不開提哪壺,提起小甜水巷,卻正打在婉婉心坎上最痛的地方。她變了臉色,咬牙切齒,&1dquo;李延琮,我不知道你又撒什麼癔症,趁早死了這條心!還說什麼你的心思,別讓我惡——”
&1dquo;噁心”兩個字沒有說完,卻已經烙在他心上。
他就是落魄,這些年也沒有女人敢和他這麼說話。
在京城時鮮衣怒馬,倚斜橋,紅袖招,春閨貴女見了六殿下,沒有不臉紅的;到蘇州,那也是各路花魁名妓的夢中客,殷勤獻媚,無所不至。從來都是女人哄著他——就連那位周娘娘,也是他找先帝直接求來的,在她這個人身上倒沒費過什麼心思。
偏婉婉罵了他還不解氣,又高聲叫人:&1dquo;來人,給我把箱子抬走,順著牆扔到外頭去。還有那個花架子,還有他送來的亂七八糟勞什骨子,都給我扔了。”
&1dquo;我看誰敢!”
李延琮臉都青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然推在桌上。不顧她掙扎,咬牙道,&1dquo;沒良心的東西,待你的好都不記得,這些金銀傢伙不作數,一日三次打發人來問你的安,聽說你今兒多吃了兩口酸的,就滿淮安尋各式酸果子;明兒吃甜的,又叫人到處找糖的,但凡有人獻東西上來,寧可我沒有,也巴巴送來給你。如今說那麼句話,就叫你噁心了——”
別說他做王爺的時候,就是現在——
反正是亂臣賊子,在這江南地界,他說的話就是王法,敢把他頂撞得心臟緊痛,就算真要了她的命,誰又能說個不字!
婉婉竭力他身子底下掙扎,掙扎得雲鬢蓬鬆,緋紅的臉色更顯得一雙黑溜溜的月眼清亮。
她這樣柔媚的相貌,天生有種引人蹂躪的誘惑,然而他滿心的沮喪與挫敗,竟全然沒有要了她的欲望,只是握著她纖細的腕子,使力——不敢使力,迸得眼底泛紅,牙根都酸楚了,到最後——直到已經拂袖而去,出了院門,才發覺掌心已被自己掐出了血。
婉婉對他一向沒好臉子,只是她陰陽怪氣的功力遠不及他,李延琮對付她也遊刃有餘。
但這回不同了。本來是衝著表明心跡去的,結果隔閡更深了不說,反招了一肚子氣。
李延琮一晚上打雞罵狗,看誰都不順眼,除了李十八依然跟個木頭似的,所有人都過得戰戰兢兢。
只有李十二多方輾轉打聽來了幾條線索,黏合成一個,心裡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兒。
當晚趁著給李延琮有事派他,偷偷諫言:&1dquo;&he11ip;&he11ip;爺不知道,女人家心軟,碰上性子硬的,也是吃軟不吃硬的居多。爺不必說,自然是剛強脾氣,若是銅盆碰上鐵掃帚,可不是要雞飛蛋打。爺想討女人的好,招她心疼才是正經——說兩句軟話,放下身段哄哄。光練不說傻把式,只送東西,要是碰上個眼皮子不淺的,就送座金山也是白搭。”
他當然是被李延琮一聲&1dquo;滾”給罵走了。
轉天夜半時下了雨,烏雲遮天蔽日,下得屋檐淌水,滴溜溜淌出水帘子,都傾在廊下芭蕉上。府里來了封快報,送到上房,卻找不見將軍的人影。
上夜的小廝說,將軍本來好好睡在床上,忽然起來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隔著兩條甬路的院門外,大晚上銅環叩響的打門聲震得人心慌。
小丫頭睡眼惺忪打開了門,卻見李延琮披著玄青油衣披風,一股抄家的架勢走進來,身上的雨氣也帶著凜然的寒冷。
院門離著正房門還有一段距離,房裡的人卻早聽了動靜。吳嬌兒在外間守夜,忙秉著蠟燭進梢間,等婉婉套上床頭的紗綠大袖衣,外頭的人正好到她窗下。
頎長的影子映在窗上,他敲了敲窗子,又不說話,半夜看著實在瘮人。婉婉藏在床帳里探出個頭,小聲對吳嬌兒道:&1dquo;他這是裝神弄鬼嚇唬我來了?”
敲了一會,她忍不住了,咬著牙問:&1dquo;怎、怎麼了。”
李延琮的聲音和往常不大一樣,又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1dquo;你把窗子打開,我有事對你說。”
&1dquo;&he11ip;&he11ip;天晚了,有什麼事明兒再說罷。”
然而他又噠噠敲起了窗欞子。
婉婉倒吸一口氣:&1dquo;那隔著窗子說,也是一樣。”
叩窗的聲音無限蔓延了下去,像是雨聲,卻只有寒意而沒有詩意。婉婉終於忍不了了,讓吳嬌兒把雞毛撣子拿來放在窗下,自己把心一橫,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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