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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远笑笑,“男儿当纵横天下。浅言虽是文弱书生,不习武艺,但热血尚在,愿为我天朝开疆拓土,开创一代盛世。”
“浅言志向远大啊。”
顾长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选择来我军中?听说,你家中有人倒是愿意你投身瑞王门下。”
叶明远心下一惊:这人好长的耳朵。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一欠身,他从容问道,“不知将军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当明王殿下请旨让一众百姓前往西北拓土垦荒时,下官就知道:我期待已久的盛世即将来临。在拜读大人的《论开设军备学堂的必要》、《论开设军医学堂的必要》二折后,下官折服于大人远见。而当数月前拜读将军的《论开设军事学堂的必要》一折时,下官更坚定了要于将军麾下效力的决心。”
言下之意初听很明白:因为他叶明远认为夏侯日月将会是一代名君,所以愿意投在他门下为之效力。明王夏侯日月虽不带兵,但他与顾长生的关系却是天下皆知。所以他辗转投入顾长生军中。在听明白叶明远话中所含深意后,顾长生闻言目光一寒,双眼迸射出幽幽冷光,全身都泛着凌厉的杀意。但叶明远却不慌不忙,含笑相对。突地,顾长生却笑了,“我与你兄长叶明进昔年同在宗学读书,也有数载同窗之谊。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浅言,好好做,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叶明远闻言心下疑惑:莫非他看出什么,在暗示自己什么?顾长生居然进过宗学,更与兄长同窗,这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天朝皇家宗学,是教育宗室子弟的学堂,但凡皇亲国戚,孩子一满七岁,必须入学。同时为加强朝廷高层间的联系,宗学特地收朝中世家大族子弟前往入学,但对于世家子弟入学的人数却严格限制:一家只得入学一人。因为入宗学读书每家只能选派一人,所以天朝世家历来有不成文的规定:每家只会派遣下任继承人到宗学中随侍伴读。可以说一入宗学读书,那人便已是内定下任家主。而叶明远的兄长叶明进,正是此任家主。于是叶明远晚上归家后直接去了书房找兄长询问,“大哥,当年你进宗学读书,顾长生跟你同窗?”
“对。”
“……你对此人有何评价?”
叶家现任家主自卷宗中抬起了头,正色说道,“此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叶明远讶异于一向自视甚高几近于目中无人的兄长居然会给顾长生如此评价,于是想了想,方问道,“我现在在他军中任事,他升我为长史,你有何忠告?”
叶明进沉吟了片刻,方说道,“我还是爷爷那个意思:既然选择了,就终生不可叛。”
“哦?”
叶明进对兄弟坦白相告,“玩心计,你绝对斗不过他。他既将你升为长史,自是对你青眼有加。明远,我知道你不甘屈于人下,但你也要看清楚——有些人是不能招惹——顾长生对背叛者一向绝不容情。你看他连上官清明都能够亲手杀掉就可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日顾长生得势,你若背叛,定会惨不堪言。”
“哥,”
叶明远皱眉道,“你不希望我与顾长生为敌?”
叶明进毫不犹豫的道,“当然。”
叶明远怀疑的扫瞄自家兄长,“不会是私心作崇吧?”
“什么?”
“比如说某些人从年少的时候就看上了人家……”
“切!”
一本帐薄砸在叶明远头上,“少狗眼看人低。”
摸摸被砸得生痛的头,叶明远奇道,“你们同窗数年,顾长生又是如此出色,你没有为他吸引?”
叶明进简短说明,“他不是我那杯茶。”
开什么玩笑,真要有什么心思,早在多年前就进行了,哪里轮得到唐明媚他们?顾长生从小就厉害不假,但他可是吸取了后世无数经验的现代人,那时候的顾长生,逃得过他的掌心?“他不是你那杯茶?那谁是?”
叶明远笑嘻嘻的开起兄长的玩笑,“会是贺家青蓝兄?”
叶明进满不在乎的一笑,“青蓝太过执着,也非我那杯茶。”
叶明远摇头,“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游戏人间。”
叶明远懒洋洋的道,“做人那么认真多累。我天性懒散,认真不来、执着不起。”
“明远,”
眯着眼似在思考着什么似的,转瞬之间,叶明进的表情突然严肃认真起来,神情变得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你与顾长生为敌吗?因为这个人够狠够毒能忍。不是后天培养,而是天生就够狠够毒。这世界总是谁够狠谁就能活下来。——你知道皇长子为何反在皇二子之后为王吗?”
“为什么?”
叶明进陷入回忆中,“当年在宗学读书,顾长生是九岁时进来的,大皇子不喜欢他,总是变着法侮辱作贱他,他明着是唯唯诺诺从不计较,但暗地里却撒下大网,耐心等待。”
“哦?”
叶明远好奇,“他怎么做?”
“他收买了大皇子身边侍从,趁着大皇子生日,喝多了酒,让人引诱他闯入后宫中,调戏了宫女。酒后失德这一条随即就被有心人参了上去,皇上大发脾气,勒令大皇子闭门反省。皇子们争的,不过都是那个位置,大皇子年纪轻轻就被抹了黑,失爱于万岁……”
叶明进叹息一声,不胜感慨,“——那时顾长生才多大?九岁!九岁的孩子能够忍气吞声四年——九岁的时候就已有如此手段心机,——明远,此人险甚啊!”
叶明远不解的问道,“那时他既已下了手,为何不索性做到底?反而让大皇子后来做成王爷?而且,他区区一官宦之子,如何与龙子龙孙斗得赢?”
“你不明白。”
叶明进摇头道,“如果后来顾长生没有突然只专注于武事,更自宗学辞学,跑去争什么盟主,而是一直在宗学,又按例出仕为官,只怕大皇子早已死无全尸。”
“他有这么大本事?”
叶明进感叹道,“顾家本是根深蒂固的豪奢大族,他是嫡长子,又有如此心份手段,他既与大皇子结仇,岂会不把对方整死就收手?”
“明远,”
叶明进语重心长,“你既自请调入顾长生军中,不妨就趁此时机跟在他身边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若非久栖之良木,那就趁现在官小,和他纠葛还不深,快快离开。”
眼见叶明远开口欲言,他接着又说道,“此人深谱阴谋之术,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你不是他对手。——你想想看,一个九岁的孩子就已经能够想出如此阴狠恶毒致命的计谋,成年后的他,又怎会是什么善男信女?你尽管聪明,但九岁时发生这种事情,却也只能跑到父亲兄长跟前哭诉。而他,却是不动声色暗中布局,给对手以致命打击——你斗得过他?”
以顾长生的天分心地而论,实在足以令人不寒而栗。他一直怀疑赵向南的死就和顾长生有关,只是实在找不到什么证据,所以不敢开口妄言。而且,还有些话,他不能说出来:以他这个来自后世的现代人的眼光看来,顾长生实在是一个超越了时代的军事天才。军备部,也就是后世的后勤部,军校、军医学校,无不是后世在近现代经过无数摸索后才开始系统化、具体化、条理化的,但顾长生却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就已想到并着手实行,他除了佩服就是惊叹。这样一个人,他自是不希望小弟与之为敌。看到兄长难得的慎重严谨之色,叶明远轻轻点了点头,“……大哥,我知道了……”
荣华三十三年,夏,四月,瑞王定西南回朝。世宗令明王率百官效迎。——《天朝史·世宗本纪》为夏侯子文庆功的筵宴设在御花园,随着司仪的贤王夏侯京的一声,“开筵——奏乐。”
一时间鼓乐齐鸣觥筹交错。这次庆功宴,极为盛大,连几位素来不大露面的老王爷也有出席。荣华笑着对夏侯日月道,“日月,你代朕向几位叔王敬酒吧。”
夏侯日月恭声应了,便自去取了酒壶。因荣华有言在先:此次庆功宴大家不要拘礼,于是众官也就暂且放下尊卑,轮流向夏侯子文敬酒,夏侯子文自是含笑回应。官吏们是最会看风色的,眼见瑞王回朝时居然是皇子亲迎,而同是打了胜仗的明王却仅是按规矩由礼部迎接,这不能不让人仔细推敲其中深意。众人再细想:瑞王一直掌兵,这些年来领着军队南征北讨,为朝廷立下众多战功,皇上一直对他青眼有加,再加上这回得胜回朝时皇上居然下令让皇子出城效迎——看来,瑞王似乎就是天心暗许的那个人啊……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自然大家都是费足了精神巴结,一时之间贺声不断,谀词如潮,让夏侯子文应接不暇。但夏侯子文其实并没有人们想像中的得意与激动。此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正在敬酒的夏侯日月身上,夏侯日月每走向一位老王,他的心便往下沉一分:此次乱起,他与夏侯日月一个平北海,一个定西南,功勋相当,而荣华却偏偏要夏侯日月来迎接得胜回朝的自己,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意义?而眼下的庆功宴,荣华又让夏侯日月执壶司酒,代天子向几位久已不理世事的老王敬酒,不能不说是意味深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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