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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次她是被我看惊了,摔了门进去,再不肯正面回答我。我的身边很静,静到我听不见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门后才传来咳嗽声,哗啦啦又开了一道缝,父亲也不说话,就隔着门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说:“晔晔病了,要用钱。”
他不耐:“我没钱。”
我冷笑:“说你不在,你还在。说你没钱,也一定有钱。”
父亲怔了一下,又接着恶狠狠说:“反正我没钱!”
对于这样的男人,我真无法用哭泣去唤醒他的良知。哭只能说明懦弱,说明沮丧,说明无助,可我现在只想告诉他,我要钱!“没钱,我就不走了。”
说罢我弯腰,用手扫扫台阶,坐下来抱住大腿,背对着门缝里阴暗的人影,一动不动。也许见我下定决心不等来钱就不走,父亲怒气爆发,咣当一下摔上门,而后,我的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渐渐的,会有好事的邻居围上来看两眼,隔壁街的大爹也听信跑过来,拽起我的胳膊要我去他们家坐坐,不要坐这里,惹邻居笑话。我不语,依旧坐在父亲的门口,任凭他说烂了嘴舌也不肯动。因为我下定决心,拼了脸皮也要换些钱。反正对于剩余的八万块钱来说,我知道自己脸皮的价码,更知道父亲脸皮的价码。晔晔活不下去,我也会让他一无所有。我发誓!不管谁瞧不起我都好,轮不到他!大爹见我不动,摇头叹气走开,邻居见我坐久了,屋子里又没什么反应,也觉得无趣,嬉笑离去,大队来人,劝了两劝也无奈败退……很快,我的身边又恢复了寂静。夜色慢慢降临,远处已经有人家升起炊烟,街上传来丁丁当当饭锅炒勺碰撞的脆响,我饿,但我知道,屋子里的人更饿。父亲只要还想在镇上生活下去,就不能门口坐着讨钱的女儿,他在屋子里没心没肺的烧饭。终于,门再次哗啦啦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扔出来一叠钞票。微风托住钱,四处飘散,我挺直脊梁,躬身,颤抖着手指,逐张捡起,拿到手里清点,整整,一千块。门里的他还说:“今天家里没钱,明天我给你送过去,快点走!”
父亲的言语犹如在我仅剩的尊严上插刀,我赢了这场较量,却失去了最后的亲情。我屏住呼吸,很久,很久。阴差阳错(上)父亲还是食言了。他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小镇。什么时候离开,又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就托大爹送来的信,说十年八年是不会回来了,让我自己去找办法救晔晔。救晔晔,他用了这个字,说明他明明知道晔晔的病情,却不肯伸出援手。面对父亲的绝情,我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很想笑,又很想哭。父亲逃走了,可晔晔还在病床上,我只有十分钟时间去考虑接下来的事。我的家乡还保持一些旧式风俗人情。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远走他乡,大爹和其他亲属就更不会借钱给我们,甚至全镇上也不会有人再敢借钱给我们。在他们眼中,我和母亲永远是外乡人,没了本地男人,拍拍屁股随时都有可能走掉,借出去的钱是要不回来的。借钱的路彻底被堵死,只能再开辟另一条。我咬紧嘴唇,很快就想到刘湘琴那个亲戚,帮忙介绍女孩子能赚介绍费。晔晔的救命钱如果算上那五万,至少可以支撑到晔晔先去做手术,其他的钱再慢慢筹集。百般思量,这是最后的办法。我当即下了决心,决定去试试,不管行还是不行,试过才知道。我翻箱倒柜先把高中同学的同学录找出来,挨个搜寻上面我能回忆起来优点的女生。我不知道有钱人需要什么样的女孩子,估计漂亮是少不了的,也许还希望再有点灵气,或者是才艺方面卓越些。我从头翻到尾,只有一个和我同姓本家的宁婵娟符合上述所有条件。我还记得她,高高瘦瘦的样子,模样清秀,为人和善。她高中毕业时,因为家里要供有弟弟读书,父亲母亲撕了她的入学通知书,闹过自杀未遂,到底没去读成大学。她的模样是宁家镇女孩子中数一数二的,上高中时还曾经参加过省里的绘画比赛,得了二等奖,发了一千块当奖金,兜还没捂热,当天就被她父亲拿去给儿子交了学费。我上大学时,她来送我,拉着我的手只求我一件事,让我把大学的书都给她留着。我留了四年,她却一次都没来看过。越想,越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把头发梳梳,倒盆水擦把脸,早饭都顾不得吃,就去宁婵娟家说亲。还没到宁婵娟家,遥遥就看见她背筐猪草从街上回来,亏心的我竟然不敢直接面对她,一低头先钻进她们家,打声招呼。她父母对我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有些羡慕,自家的孩子不屑是不屑,对我,倒是又端茶又倒水的忙碌,她父亲也坐下来陪我聊天。寒暄半天,左右拉不到相亲的话题上。怕宁婵娟要进门了,更没办法把话讲明,我只能挑个空档艾艾开口:“其实,四爹,我这次来是想给婵娟介绍个好人家的。”
宁婵父母听我说这么一句,立即堆起满脸笑容:“墨墨,亏你还惦记她,男方是哪儿的人啊,家里怎么样?”
没想到他们这么重视,我的心怦怦乱跳,红着脸说:“是我在北京见导师时候认识的,家是沿海城市的,男方家里有集团公司,他在里面算是个总经理。”
“墨墨,那样的人家能看中我们家?咱们高攀了吧?”
宁婵父亲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流露出想试试的意思。我瞥了一眼门口,宁婵娟还没进门,犹豫一下,还是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就是男方身体有点毛病……”
“什么毛病?”
宁婵母亲一边擦桌子,一边扭头问我。我仔细回忆了那天凌棠远连打火机掉在地上都听不见的情况,小声说:“他听不见,耳朵,不好。”
原本以为会被宁婵父母骂一顿,不料他们听完两人对视,释然笑笑:“那没什么,听不见就听不见,不耽误生活,不耽误吃饭,挺好的。”
我急切的问:“四爹,耳朵听不见那也算残疾,婵娟能愿意吗?”
婵娟母亲苍老的面容绽放了像花一样的笑容:“咱们又不害她,有吃、有喝、又有钱花她凭什么不乐意?”
婵娟此时刚巧进门,还想为她争辩的我畏缩了一下,迅速避开她的目光,她父母见她楞在门口赶紧招呼她:“婵娟阿,你同学来了,特地从北京回来给你提亲。”
我无力的站起来,歉疚笑一下:“婵娟,你回来了?”
“墨墨,你怎么回来了,你弟弟病好些了吗?前天我还想去县城看看他,后来,后来……”
后来大概是她父母不给她钱,所以没去成,我心里替她说完下半句。她赶紧去屋子里翻了两袋子糖递给我,抿嘴笑着:“墨墨厉害了,学别人当上媒婆了,你们大学老师就教这个?”
我讪讪笑着,缠着手指剥块糖放入嘴中,苦涩的味道顺着舌尖顶到嗓子,差点吐出来,“咳,咳,咳。”
“没事吧,我再给你倒杯水。”
婵娟转身去给我倒水。她对我很热情,越是热情,我越心虚,赶紧找个借口准备溜出门,“我下午还要去看我弟弟,先,先走了。”
连多余的招呼也没敢打,赶紧躲开她善良的注视,灰溜溜离去。没拐弯饶开她们家房子,就被她姆妈追上来,拉住胳膊拖到巷子里:“男方家耳朵不好的事情,你先别和婵娟说,我们回头再劝劝她,她会愿意去相看的。”
我心底涌上寒意,知道她的意思。他们一定是想隐瞒宁婵娟真相,直到对方来人相看为止,如果相看满意,事情成了,结婚后再后悔也来不及。同样,我也明白为什么大爹的小女儿愿意嫁给那个残疾男人,也许她也像婵娟一样,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情况。21世纪的今天,还有这样的事情。如果说她们的父母,最多是卖女儿的狠心爹娘,那我就充当无良媒人一样巧言如簧的骗子角色。面对婵娟的母亲,我只能狠狠的点头,赶紧离开,生怕多待一会儿就会被宁婵发觉我的无耻可憎的面目。我不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这世上,混蛋就是混蛋,没有有苦衷的混蛋。回来后,先找了学生公寓的电话通知刘湘琴带人过来相看,她联系后,赶紧跟我定好时间,为了缓解我的焦虑,她后天一早亲自带人过来。一切商议完毕,我又去趟医院看看晔晔的病情,顺便和母亲商量一下相看的细节。晔晔醒着,母亲正趴伏在他身边小寐。他见我进来,咧开起皮的嘴唇,微微笑笑,为了不打扰母亲的休息,用气息悄悄说:“姐,你来了?”
我含笑坐在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也压低声音说:“嗯,昨天回来的。”
“还回去吗?”
晔晔的笑没有杂质,纯净,透明,反而逼得我身边的阴霾更多。父亲取名时,我名为墨,意在沉重色黑,他名为晔,意在阳光照耀。他曾是父亲心头的宝贝,也是我们家普照的阳光,如今他已无力曜辉,只剩下沉重墨色一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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