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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硬着头皮帮她们找椅子。母亲中午下厨做了四菜一汤,我给每个人盛好米饭,陪在桌上却不肯动筷。菜很少,怕是不够吃。“你在北京读书?”
凌阿姨问。“嗯,九月份开学,读师大研究生。”
我小心谨慎的陪笑。白让凌人家从北面飞过来,如果再惹怒了,怕是会要我们赔偿飞机票钱。“你弟弟住院了?”
她又接着问。我知道一定是刘湘琴跟她提及的,也不隐瞒“是,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大手术。”
她的筷子停住,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身边跟着来的女人悄声趴在她耳朵上说了什么,她突然笑了:“我也觉得像。”
我觉得她们行为古怪,又不敢多问,只是不停的帮忙盛饭,以及回答所有她们感兴趣的问题。吃完中饭,几个人还在原处坐着。母亲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把碗筷收拾了,也陪着一同坐下。我怕她们提及损失费,赶紧说:“今天上午的事不愿我的,事先我已经提过了。”
凌阿姨听着,嘴角依然带着冷飕飕的笑。刘湘琴不忍见我难过,也陪着说:“那丫头父母真是软蛋,自己做事不敢自己当,把事情推别人脑袋上算什么!”
凌阿姨突然板起脸:“你们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想要进凌家门就直说,不要拐弯找别人做挡箭牌。我站起身:“凌阿姨,我没那个意思。““有没有那个意思大家都清楚,你我心照不宣,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就给你开个条件,你弟弟治疗费我们出,只要你愿意嫁过来。”
我打断她:“我没那个意思,所以这事情也不是阿姨说的那样就能解决……”
她同样高了一个声调打断我:“条件给你了,你自己看看有意思没有。”
我还想辩解,桌子下面,母亲一把抓住我的腿,我骤然停住嘴,低头看眼母亲。她恍惚的目光如同晔晔一般闪动着渴望。同样的,同样的……我乖乖坐下,败下阵来。凌家女人笑的很得意,“如果你同意,我们去银行取些现金,算是定金,其他的到时候再给。”
静默无语的屋子突然变得很陌生,总觉得不再是我熟知的那个家了,我没回答她。母亲接话:“我们镇上没有银行……““那就让你女儿陪我们去趟县城,顺便看看你儿子的病。”
她说。母亲望我,我仍是低头不语。见我没反应,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刘湘琴见左右都难以安抚,也只能跟着站起来。我仍是低着头,说:“我弟弟还要读书,学费也需要他人提供。”
“那点钱对凌家来说不算什么。”
她冷笑,对我开始提出条件很满意。“我还要读书,读完之前,我不想结婚。”
我接着说。“可以先住过去,读完以后再结婚。”
她已经开始不耐。“我的学费……”
我还想说。“你的学费,你母亲的赡养费,只要你做的好,都不是问题。”
一语总结,所有人都安下心来,除了我。我眼眶有些热,因为,裤子上母亲的手还没拿开。“好,我和你们去县城!”
我小声说。说罢,母亲的手才颤抖着放下。千里之行(上)下午我和她们去取钱,母亲随行,她想先拿一部分钱去付晔晔的病床费。对于她的跟随,凌家人的态度始终是鄙视的,我搀扶着母亲,跟在她们三个人背后,刘湘琴则走在我的身边。她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小声提醒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没说话。我也想反悔,可刚刚母亲渴望的目光拦住我心中全部话语。还说什么呢……如果我不愿意交易,晔晔的病肯定没得救。更何况数来数去,我也没有不乐意的理由。凌家不嫌我瘦小身材,不嫌弃我容貌一般,不嫌弃我们家贫瘠难扶,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他们家有钱,可以治疗晔晔的心脏病,可以供我们姐弟俩读书,还可以为母亲颐养天年。说白了,我便是读完研,找到一个稳定工作,又能有多大机会能赚到这么多钱,做这么多事?所以我想通了,牺牲这个词太沉重,我没那么伟大。这是一场利益对等的交易,甚至可以说,在这场交易中凌家是吃大亏了,而我们几乎连损失都没有。爱是至奢华的一件事,我温饱还没平衡,没空想它。定金我收了一万,签了合同留下身份证号,合同大体意思是,我自愿去凌家,凌家愿意五天后提供晔晔所有手术费用。母亲拿了钱自然感恩涕零,踏上去医院的公交车时,目光流连在我身上闪过一丝不舍。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过此时晔晔更能让她疼些。“五天后我会让人送钱过来,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凌阿姨凌厉的面容因为母亲的不舍稍有缓解。大概她也是做母亲的,我母亲最后一眼的诸多含义,她心中明了。“我要等弟弟手术以后去北京。”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点点头:“行,一言为定。”
很快,她们坐上车,离开了县城,留下梦境一般的回忆给我。我缓慢的走去医院,坐在晔晔病床旁茫然很久。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更说不清接下来该干什么,反而是母亲始终在一旁低声抽泣,拉着我的手不放松。母亲第一直觉一定是偏向身体最弱的那个孩子,我不怪她,换成是我躺在病床上,她也会选择放弃晔晔。当然,是有人肯娶晔晔当老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母亲愣愣的看着我,手攥的更紧。她一定以为我是疯掉了,一定是伤心欲绝才会做出这样的古怪行动。其实,我是放松了。治病的医药费无忧,犹如勒在身上的绳索松了一道,我和晔晔的学费也解决掉,则像似被绑着的胳膊彻底解放,至于需要交换的去凌家结婚,根本算不上什么。换个地方睡觉,换个地方生存,每天除了上课,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就那么几个小时,谁能要求我太多?越想越简单,越想越轻松,前前后后的事情也变得好笑起来。心底的笑怎么都止不住,为了不打扰晔晔休息,我只能打开房门靠在医院窗台上笑。笑着笑着,嘴角,眼角一下子放了下。不知何时,刺眼的烈日变成了阴雨连绵,雨滴砸在碧绿的树叶上,催它左右摇摆。而我的眼泪,砸在窗台上,纹丝不动。五天后,凌家很守信用。不仅送来钱,来人还监督我们将晔晔送入手术室。我坐在手术室外握着母亲的手,空调下,我和她手心里都是湿濡濡的汗,粘住我们的言语。八个小时的手术,晔晔的病情比我们想像的还要重。所以我庆幸,幸好有了凌家横插一杠,否则,晔晔的病恐怕只能拖下去,直到死亡。医生进进出出,护士忙忙碌碌,我和母亲只能靠在医院的墙上等待最后的结果。手术还是有25的失败概率,我们逃不过。如果晔晔挺不下手术台,我就真的白卖这么多钱了。手术室门口悬挂的那盏手术灯灭的时候,心立刻提到嗓子眼,直到带着口罩的医生走出门,我才放开母亲的手,选择直接去问,“医生,我弟弟的病……”
“手术很成功,幸亏手术及时,再晚两天就不知道手术能不能成功了。”
医生透过口罩发出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却给我们带来全部希望,我抑制不住内心激动,不住的向他鞠躬,母亲也流着眼泪谢他,医生客气两句,转身离去。此时,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行,这次交易,值了。晔晔恢复的很快。没到五月,已经可以下地走动。大约是他年纪小的原因,当然,也有凌家给钱给的富裕,我们用的全是好药的关系。每天他就端着书本补习落下的课,每晚都要劝几次,才肯趟下睡觉。眼看他痊愈的日子日渐临近,一天像三天那么过,恨不能多陪他几天。母亲让我求求凌家,等晔晔高考以后再走,她也给我添些新婚用的东西,我倒是没用她去置办,但还是想打个电话求求她们,能让我看晔晔入考场。我按照凌家给我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说明了弟弟的病情,电话里凌阿姨的态度很冷淡,听我询问可不可以晚点过去,她冷冷的回答:“晚点也行,你最好把家都安顿妥再来北京,别过来两天又回去,我们家折腾不起。”
我低声下气的又问:“我还希望凌阿姨能在结婚前把我弟弟的学费先给他留下。”
“你觉得你有权力跟我讨价还价吗?”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琢磨不透,很不悦。“没有。”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她却得到了满足:“知道就好。”
见她满意了,我又陪笑了一次,“凌阿姨,那,是不是能把我弟弟的学费先留下?”
话筒那头,对方停住声音,我心跳陡然加快。负气逞口舌之快,不是我以往的性格,今天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如果就一直低下去,会被她踩到脚下,如果说了,也许会争取来更大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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