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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丁俱乐部》第十九章(2)

  &1dquo;让联邦见鬼去吧,我只想回家。”高尔文听到一位军官说。

  高尔文没有注意到口粮越减越少惹得很多人动了怒,因为他有很长时间几乎丧失了味觉和嗅觉,甚至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到了。粮食特别不够吃的时候,高尔文开始养成一个习惯,先是咀嚼粗鞣皮,然后是从助理医生规模越来越小的流动图书室里撕下来的纸片、叛军士兵身上的信件,好让他的嘴巴保持温热和忙碌。他咀嚼的纸片越来越小,能找到的纸不多,他得省着点用。

  地面已经结冰,非常坚硬,需要用镐来挖坑掩埋尸体。待到气候转暖时,士兵们现在一块收割后的田地里有许多没有掩埋的黑人尸体。高尔文对身穿蓝军装的黑人有如此之多感到惊奇,随后他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些尸体是在八月的太阳底下暴晒一整天后被烤黑的,尸体上还爬满了寄生虫。死者的姿势千奇百怪,死马多得数不尽,有许多像是四肢屈膝跪在地上优雅地等着孩子给它们上鞍。

  不久后,高尔文听说一些将军在遣返逃亡奴隶回到奴隶主那里,他们在一块闲聊,那份热闹劲就好像他们凑在一块玩牌。这怎么可能?如果打这场战争不是为了改善奴隶的境况,那还有什么意义?在行军路上,高尔文看到过一个死去的黑人的耳朵被割下来钉在树上,以惩罚他的未遂逃跑。奴隶主扒光了他身上的衣裤,知道那些贪婪的蚊子和苍蝇会去收拾他。

  &1dquo;黑人帮助过我们,替我们侦察敌军行动。他们也需要我们的帮助。”高尔文说。

  &1dquo;我宁肯联邦军覆灭也不愿意看到黑鬼得胜!”高尔文连里的一名中尉冲着他大喊大叫。

  对垒双方都断炊了。一个清晨,他们在林子里的营地附近逮到了三个叛军士兵。他们看上去几乎快要饿死了,一个个下巴尖尖的。他们中有一个是高尔文这一边的逃兵。上尉命令二等兵高尔文打死这个逃兵。高尔文觉得,如果他开口说话他就会吐血。&1dquo;不经过适当的程序吗,上尉?”最后他说。

  &1dquo;我们是在打仗,二等兵。没有空去审判他,也没有空去绞死他,就地击毙!预备&he11ip;&he11ip;瞄准&he11ip;&he11ip;开枪!”

  高尔文见过如何处罚拒绝执行这种命令的二等兵。那种处罚叫做&1dquo;弓背塞口”,把一个人的双手绑在他的膝盖上,然后在胳膊和大腿之间放置一把刺刀,再将另一把刺刀系到他嘴里。那个逃兵,骨瘦如柴饥肠辘辘,看上去不是特别的惊慌。&1dquo;好吧,开枪射死我吧。”

  &1dquo;二等兵,射击!”上尉命令道,&1dquo;你想跟他们一块受罚吗?”

  高尔文近距离瞄准射死了那个人。其他人用刺刀去刺软软的尸体,约莫刺了十几下。上尉后退了一步,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命令高尔文就地枪毙三个叛军俘虏。高尔文犹豫了片刻,上尉抓着他的胳膊猛力把他拽到一边。

  &1dquo;你总是在冷眼旁观,是不是?你一直在观察大家,好像你心里知道怎么样可以比我们干得更好似的。喂,现在你照我说的做。照我说的做,听到没有!”他咆哮着,露出满口的白牙。

  三个叛军士兵被排成一行。&1dquo;预备,瞄准,射击。”高尔文用他的埃菲尔德式步枪挨个射击他们的头部。射击时他感觉到自己一片木然,就像他的味觉、嗅觉和听觉已经迟钝一样。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高尔文已经搞不清楚他是在为谁而战。他只是在打仗。全世界都在打仗,都在冲自己怒,嘈杂声永不停歇。总之,他已经分不清叛军与联邦军了。头天他给有毒的叶子擦了一下,到傍晚时分,他的眼睛已经肿得只剩一条缝了。那天,一个士兵用步枪指着高尔文的胸骨威胁说要杀死他,警告他要是再不停止咀嚼那些该死的纸片,他马上就开枪打死他。这个士兵后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后来高尔文的胸部挨了一颗子弹,这是他在战场上第一次负伤,之后被派遣到与波士顿港相望的沃伦堡去看守关押的叛军战俘,一直到他完全康复才离开。在沃伦堡上,俘虏们不管犯有多大罪行、杀死了多少人,只要有钱就可以住上好房间吃上好食物。

  他从兵那里得知,富家子弟缴三百美元就可以回家,免服兵役。高尔文气炸了。他心痛如绞,感到极度虚弱,一个晚上睡不上几分钟。可他必须前进,继续前进。在一场战斗中,他受伤倒在死尸堆里沉沉睡去,心里犹然在想着那些富家子弟。叛军当晚来死尸堆里东翻西戳现了他,把他拖出来关进了里士满利比监狱。被捕的二等兵统统释放,因为他们职低位卑,可高尔文是少尉,就因为这个,他被关押了四个月。对于被俘的那段记忆,高尔文仿佛一直在酣睡和做梦,只留下了一点点模糊的声音。

  本杰明·高尔文被释放后回到了波士顿,州政府让他退伍了,在州议会大厦的台阶上为他和团里的其他人举行了一个盛大的仪式。他们折叠好破破烂烂的军旗,交给了州长。当初的一千人马,到现在只有两百个人活下来了。高尔文想不通人们为什么要打仗,这和他们的理想相去甚远。奴隶得到了解放,可敌人依然故我——没有受到惩罚。高尔文不懂政治,可他知道,不管是不是奴隶,黑人在南方都不会有安宁日子过。他也懂得了那些不曾为这场战争战斗过的人所不懂得的:敌人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他们根本就没有投降;而且,敌人从来就不是只有南方人,根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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