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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少女却蓦然回过头来,微微笑了笑,神色清亮,哪有一丝阴霾:“我和哥哥相处这么多年,因为一封青楼的花帖就质疑他,那是在羞辱他的品行,也是在羞辱我自己。”
谢石心中有山河四海,有逆天之志,与命运对面落子,一路走到如今,未尝片刻回折。
他若是有一刻妥协之心,早在永州之时,就顺应“话本”
的叙事,早早被朝廷招安,如今该已成了朝中贵,正是广立战功的时候。
江楚烟拢了拢臂间的披帛,柔软的纱缎水一样流泻下去。
天下之大,命途之险,何处不是谢石的胸中块垒。而有她与他心意相通,魂魄相伴,也足够如流水一般添补余下的空隙。
她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步履从容地迈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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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袅约了江楚烟的地点就在距离西市不远的四明坊。
这处茶楼在京中已经有些历史,中途数易其主,如今是京中几家高门大户联手经营,作为勋贵之家头一份的忠勇公府在当中也有份子。
程袅早早地教掌柜替她留了个北楼的包厢,马车停在北门后,就有小厮引着悄悄地上楼,不和南门的男客们相见。
江楚烟上楼的时候,就留意到楼左有条深静的小巷子,从热闹的当街开了个狭窄巷口,十分的低调,也不见有人行走。
她漠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余光却瞥到一道霜白的人影下了软轿,沿着小巷走了过来。
巷道狭窄,他身材高挑,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凌厉之气,让江楚烟几乎在顷刻之间就认出了他。
她不由得问程袅:“那是什么地方?”
程袅沿着她的视线瞟了一眼,忽地掩着口“嘻嘻”
笑了笑,抱住了她的手臂。
她靠得太近,江楚烟不由得向后仰了仰,程袅却神秘兮兮地附在了她的耳畔,悄声道:“那儿就是点红!”
江楚烟心下剧震,面上却露出迷惑之色。
程袅见她不解,心中生出些好为人师的得意来,声音低低地道:“听说点红的花魁白秋秋,是前朝名儒的后人,家中获罪后没入烟花之地。所以白氏精擅士子风流之事,点红也因此声名大噪……白氏女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就会给他送一封‘风月笺’,得到的人就可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她说着,微微撇了撇嘴,道:“当年我哥哥也曾经收过一封,差点被我爹打断了腿。”
江楚烟微微恍然,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江汜,也是白秋秋的宾客之一吗?
她胸中波澜起伏,但面上静如深湖,程袅也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她邀江楚烟前来,也只是为了四明坊里的说书人今天要从头讲一部没听过的文儿,三场听到一大半,就拉了江楚烟一把,示意她们该走了:“等一等散了场,外头人就太乱了,万一冲撞了,却不值得。”
两人被丫鬟们拥簇着低调地下了楼,却在巷口意外遇上了另一行人。
夏末秋初天气微寒,女郎却仍穿着条樱桃色的月华裙,薄纱的半臂掩不住宫绦束出的尺幅纤腰,寸步跟在白衣的年轻男子身后,仿佛一枝随风轻轻摇曳的花。
江汜看到江楚烟,脚下微微一顿,原本不带情绪的平直眉锋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江楚烟退之不及。
她垂下眼睫,静静地上前来屈了屈膝,叫了声“大哥”
。
江汜身后的女郎却露出了半幅身躯,笑盈盈地看向了她,道:“妾身见过江小姐。”
柔软而慵懒的堕马髻,低眉皓齿,说不出的婉转清媚。
只是眼神却显出些兴味,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影青色云妆缎的挑线裙子,拢着霞雾一般的披帛,一双眼澄净如秋水,叠着手端庄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尊烟水里濛濛的瓷像。
她掩住了口,忽而轻柔地笑了一声,道:“男人呀,都喜欢鲜刺激,喜欢温柔小意,江小姐太端庄了,可是不行的哟。”
江楚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江汜已经冷冷地道:“白秋秋。”
“哎呀。”
白秋秋低声笑了起来,道:“江郎生了恼了。”
她垂着手,果然向后退了几步,道:“妾不说了。”
江汜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或者说,除了那一句话,他始终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个女郎似的,皱着眉看向江楚烟,道:“怎么忽然到这里来?跟我回家。”
江楚烟没有拒绝。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程袅,对方从看到江汜,就屏气凝声地默默站到了一边,这时候也只鼓着腮,好像不大服气似的,对着江楚烟挤了挤眉眼,面上客客气气地同她告了别。
江汜来的时候,江楚烟看到他坐的是一乘小轿,回去的时候,却不知道何时安排了马车等在巷口。
江楚烟垂着头,安安静静地跟着江汜上了车。
江汜进了车厢就靠在软榻上,微微闭着眼,面无表情,好像车厢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一般。
江楚烟在永州秦家的水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冰冷锋利。
后来进了京,在长公主府初见、再见,收了他一封重礼,却始终与他没什么交集。
她无意探究这位长兄身上的秘密,就安静地坐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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